作者：王兆勝

我國古代一向以“詩文”并稱,，足見“文”的重要性,。散文一直是傳承民族文化重要載體，唐宋古文八大家自不必說,，一本《古文觀止》更成為中國人熟知的散文經(jīng)典讀本,。20世紀以來，散文更加受到重視,，魯迅說小品文在五四的成功不在小說,、詩歌之下。新中國成立以來,，散文名家名作輩出,，成就斐然，上世紀90年代掀起的“散文熱”遍及整個華語世界,。近年來,，散文不斷發(fā)生新變化，成為不可忽略的文學力量,。

關注歷史,，更關注生活現(xiàn)實

文學要照亮我們的腳下與未來，離不開歷史這面鏡子,。文化散文用現(xiàn)代意識燭照歷史,，從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中汲取營養(yǎng)，獲得智慧和啟示,，成為中國當代散文一大景觀,。

近些年，文化散文氣象一新,，不一味追求大部頭和強知識,，更加注重文學性，讓散文變得可讀可愛,。李敬澤散文集《會飲記》寫歷史文化,，但不掉書袋，而是像一個游泳健將一樣深入大海暢游,，在知識的浪花與天光一色中重溫中國古人的智慧風采,，充盈著活潑的生命質感。穆濤的文化散文有大局觀，注重見識和靈性,，給人妙趣橫生,、意趣盎然之感。還有一些散文不能歸入歷史文化散文,，但文化內(nèi)蘊豐厚,，審美性和文學性得到彰顯,，如胡竹峰《墨書》將松枝,、煙、墨,、字帖,、硯臺、水等意象融在一起,，呈現(xiàn)為詩化的人生哲學,。

文學不僅要思考歷史，更要面對時代,，幫助人們及時感知時代變化,，思考現(xiàn)實提出的問題。在散文創(chuàng)作領域,，“跟上時代”“記錄時代”“理解時代”的意識不斷強化,，關注時代發(fā)展和生活現(xiàn)實的散文漸多。南帆的散文緊隨時代,，寫出機器,、互聯(lián)網(wǎng)、人工智能,、數(shù)字化對人的深刻影響,，《神秘的機器》《讀數(shù)時代》《媒體時代的作家》都以深刻的前瞻意識關注社會進步和人類前途命運。馮驥才一直關注民間文化和環(huán)保問題,，這在他的《民間靈氣》《鄉(xiāng)土精神》《世間生活》等散文集中都有體現(xiàn),。田鑫《和解》聚焦進城老年人精神生活和父子相處之道，主張用愛和包容巧妙化解父子間的心結,。莫言《請活好,，你的下半輩子》、鐵凝《珍重身上衣》,、賈平凹《愿一生從容安寧》,、郭文斌《尋找安詳》等都內(nèi)蘊現(xiàn)實人文關懷，聚焦人的精神世界,，關乎心靈安放與幸福人生,。

物質世界面貌一新，人類精神世界也在迅速調試。散文這種最貼近生活,、最易于對話的文體更加聚焦瞬息萬變的現(xiàn)實課題,。為解答這些課題，作家們一面感知當下思考未來,，一面觀照歷史獲取啟示,，與時代脈搏一起跳動，以文學獨特的敏感作前瞻性思考,，體現(xiàn)散文作家自覺的使命擔當,。

聚焦人生，也聚焦天地萬物

進入現(xiàn)代以來,，中國文學邁入一個新階段,。文學不只關注私人和小我，更關注眾人生于其間的人類社會和博大世界,。近年來,，散文精神格局走向闊大，宏大敘事得到張揚,，偉大情感受到重視,。

以深厚情感書寫人生百態(tài)，有所拓展深化,，成為近期散文一大亮點,。如寫親情，閻綱散文集《散文是同親人談心》從父女和母女之愛寫到對他人對眾生的溫情,。劉慶邦《聽林斤瀾說汪曾祺》與王月鵬《懷念燁園老師》都寫師生情,，突出知音之感。后者從相知相得中強調知音難覓,，前者則從“不是知音的知音”下筆,，二者都達到令人動容和深長思之的程度。彭學明長篇散文《娘》在復雜親情和人性上有所開拓,，提出“愛的教育”問題,。蔣子龍《故事里的事故》在幽默中有生動，在平易中見新奇,，在啟示中有釋然,，滿是對世界認識與人生智慧的高度提純。

把視野從人生延伸到自然萬物,，散文放開手腳,，更接地氣，更加及物,。張煒《讀〈詩經(jīng)〉》充滿蔥翠綠意,，將大地的豐富柔美寫得動人心魂,；阿來散文集《大地的語言》寫聲音、樹,、草根,、海螺聲、星光,、大海,，有一種與天地對語的努力；鮑爾吉·原野《針》讓一根針從母親指間游走,，帶著線的思念穿行于厚厚的棉被和一個個長長的寂寞日子里,；王劍冰《草木時光》沉入鄉(xiāng)村節(jié)氣與草木滋榮，也描寫夜色的變幻與永恒……這些作品往往由近及遠,、以小見大,、常中見奇、淺中有深,，有著博大情懷和哲思。

一些年輕作家出手不凡,，在物和物性中寓于自然之道,，進入智慧書寫。杜懷超在散文集《蒼耳消失或重現(xiàn)》中說：“每一棵植物都是一盞燈,，我們每個人都生活在它的光照里,。”北喬《堅硬里的柔軟》寫戲臺,、雪,、河流、水,，在筆鋒不斷轉換中突破思維定式,。綠窗《擊壤歌》寫農(nóng)事，感悟“根是大地的心靈”,。吳佳駿《此岸和彼岸》不只從“人”的角度寫“物”,，也不是簡單擬人化看“物”，而是由“物”出發(fā),，讓人感受大自然的啟示,。這些作品突出特點是，強調自然生態(tài)于人類社會的重要意義,，把這種天人合一的體驗通過質感通透的語言傳達出來,，沁人心脾。

關注人生是現(xiàn)代以來散文重要傳統(tǒng),，除此之外,，隨著經(jīng)濟社會發(fā)展進步,，整個社會對自然生態(tài)的重視提升到新的水平，散文也與時俱進,。在發(fā)揮人的主體性進行能動創(chuàng)造的同時,，以謙卑之心、敬畏之意傾聽萬物之聲,，感受自然之道,，才能獲得更多智慧，建構好人與自然和諧共榮的社會文化,。近年散文在這方面的新成就,，既是這種社會文化孕育成長的自然產(chǎn)物，也是促進生態(tài)理念深入人心的化雨春風,。

拓展邊界,，也拓展審美體驗

上世紀90年代以來，互聯(lián)網(wǎng)逐漸普及,，大大降低了寫作發(fā)表的門檻,。這給散文帶來前所未有的改變：首先是人們進入一個“全民寫作”時代，公開發(fā)表的文字量遠超人力閱讀能力范圍,；其次是散文邊界開始模糊,，出處各異、花樣翻新的文字使得“散文”這個容器一時難以容納,。

對于散文等文藝文化創(chuàng)造來說,，塔基越廣闊，就越容易出現(xiàn)精品,。不過,，互聯(lián)網(wǎng)這個巨大變量確實給“散文”內(nèi)涵外延都帶來沖擊，使散文的辨識,、遴選難度增加,。對此，我們也要堅持散文特性,，即文章內(nèi)容實有其事,，區(qū)別于實用文體，具有“情感真實”的審美功能,。

互聯(lián)網(wǎng)散文改變了以往散文由散文作家寫作的格局,，其突出特點是率性成文，不拘一格,，更強調對話感,，展現(xiàn)出時代特有的文學特性和審美特點。比如,，黃集偉的網(wǎng)絡散文將知識,、幽默,、智慧融在一起，讓人在都市匆忙生活中找到片刻雍容和自在,。曉月微藍的網(wǎng)絡散文得到不少人喜愛,，文字中有歡樂，有悠然,，充滿“網(wǎng)感”,。吳貽影《短短的50米是人生中最漫長的路》集文字、圖像,、聲音于一體,，表現(xiàn)力十足。這篇散文在樸素自然中透出人生的思考,，也用白玉蘭般的美照亮世界人生,，顯出網(wǎng)絡散文獨特魅力。

相比小說,、詩歌,、戲劇，散文更加“日?！?，更貼近現(xiàn)實，加上互聯(lián)網(wǎng)的助力,，更易于普及和傳閱。同時,，這也意味著它的門檻更低,，更加泛漫，有志于散文創(chuàng)作者更需要精品意識,，以品質“立言”,。用審美熔煉世間萬物、人間百態(tài),，鑄成一把洞察時代生活,、開啟智慧人生的鑰匙，散文才大有可觀,、大有可為,。

（作者為中國社會科學雜志社副總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