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姑娘（油畫） 楊飛云

中央美術學院開始恢復本科招生是1978年,，我很幸運成為第一屆學生，那年我已經(jīng)23歲,。

美院差不多十年沒有招生了,，我們的老師有30多位，學生卻只有12個,。剛進美院的時候,，還沒有分工作室，也沒有按國,、油,、版、雕的畫種分科,，大家一起上大課,，互相做模特。教學生活都在一個大院子里,，那里的氣氛很像個大書院,，大家一起學習、一起探討,?！拔母铩焙蠡謴透呖迹蠋焸兛梢砸?guī)律教學和自主創(chuàng)作,，他們的藝術生命也好像重新被點燃,，那種教學和創(chuàng)作的熱情也強烈地感染著我們。

我們如饑似渴地學習,，著魔一樣地畫畫,。

我還記得有同學晚上還在路燈下畫夜景，早飯前畫一張寫生,，晚上去圖書館占座位搶畫冊看,。自從上了大學，我一有時間就發(fā)瘋似地畫素描,，看每個人的臉都特別有畫意,，能畫就立即畫下來，下鄉(xiāng)寫生也覺得處處充滿畫意,。那段充實的生活想想真是美好,。熱情與愛造就了藝術生命。

上學之前我在鐵路系統(tǒng)畫了七年宣傳畫,，動手能力強,，但有一些野路子。上學時我也聽先生們說過,，“文革”畫宣傳畫,，紅光亮,、高大全，皮膚上用到朱紅,、橘紅,，甚至用到熒光紅都覺得不夠紅，色彩的識別力受到影響,，先生們后來經(jīng)常去大自然寫生恢復自己的色彩辨別力和敏銳度,。上了中央美院，我覺得進入了一個非常系統(tǒng),、科學和完整的培養(yǎng)體系,，不僅有造型、色彩各種繪畫技巧的訓練,，還從美術史等文化課學習中增強個人修養(yǎng),，這種全面的學習讓我有脫胎換骨的感覺。

畢業(yè)后我一邊教學,，一邊創(chuàng)作,，一邊尋找我的繪畫之路向哪個方向而行。我畫了《北方姑娘》,。畫中人物是我的夫人芃芃,，但她其實又不是一個具體的、個性的形象,。我想畫一個姑娘,，在油畫形象上創(chuàng)造出一種代表東方女性的形象，用的是傳統(tǒng)的方式,，我采用比較莊重的金字塔式的構圖,，但是帶有中國人的審美?！暗谝粚弥袊彤嬚埂闭骷瘯r，我去送創(chuàng)作的時候還很苦惱,，由于過去留下來的概念創(chuàng)作和主題創(chuàng)作的影響,，覺得這樣的作品可能并不適合大型的展覽，但是老師們覺得這張作品非常好,，建議我送展,。這張作品后來獲優(yōu)等獎，印刷也特別多,，這給我很大的鼓勵,。過去像這樣畫一個普通人的作品，不可能獲獎,，也不能算是一個優(yōu)秀的創(chuàng)作,，這次獲獎對我的小小探索是一次重要的肯定,。

接下來的十幾年間，我不斷地重返鄉(xiāng)土寫生,，畫了很多鮮活的農(nóng)民形象,。寫生就是寫生命，而不是寫熟練,。寫生是一個油畫家必須經(jīng)常持守的本分,，是親近自然、體驗生命,、錘煉畫藝的最佳方式,，是畫家用畫筆和心靈直接觸摸生命本源的有效途徑。我從小在農(nóng)村長大,，跟他們在情感上緊密相連,。我是在尋源，在這些質樸的農(nóng)民身上,，真正保留著中國文化里面高尚的價值觀和人生觀,。我在這些農(nóng)村老人的身上，看到了善良和正直,，還有那種尊嚴和尊貴感以及農(nóng)耕時代的長者風范,。可見,，貼近內心的體驗重于畫面的表現(xiàn),，深入生命的關注優(yōu)于創(chuàng)新的理念，真誠純樸的態(tài)度強過個性的彰顯,。體驗若是膚淺,，表現(xiàn)就會流于簡單；感受若不精深,，表達就不能深入,。深入，不是周到細致的描畫,；深入,，是你觸摸到事物的本質，是你切實體驗到繪畫的獨特境界,，是進入你心靈深處的那份感動,。作為藝術家，我把這種純粹的情感通過畫筆傳遞,，我描繪的不僅僅是獨立的個體,，更是承載了畫家情感與體驗的活生生的形象。

油畫在中國的發(fā)展已經(jīng)走過了100多年,。油畫只有在繼承傳統(tǒng)的前提下,，才有創(chuàng)新的可能,；只有在掌握繪畫本質規(guī)律的前提下，才有表現(xiàn)的水平,；只有建立高標準的價值取向,，才有發(fā)展的可能。我們不在融合與對抗的論爭中打來打去了,，我們高標準地發(fā)展繪畫技巧的同時,，油畫已經(jīng)成為我們繪畫語言中的一元，它承載了中國精神,、中國思想,、中國審美和中國情懷。

我渴望自己以一顆仰望的心,，切切感恩的心,，去禮贊存在于萬物生命中的美，以信心和虔誠,，使用平實而確鑿的繪畫要素,，終其一生，去表現(xiàn)令我感動的純凈而超然的境界,。生活中那些鮮活質樸的大美,，令我活著做著就時時感到生命的意義與價值。

（作者系中國藝術研究院中國油畫院院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