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法從“技”至“心”,，傳王羲之論筆意可見之：“須得書意,，轉(zhuǎn)深點畫之間,，皆有意,，自有言所不盡得其妙者?！碧迫藭搹娬{(diào)藝術主體之呈現(xiàn),；宋人論書,，重意,、重人品，融齋論書最重此,。如：“凡論書氣,，士氣為上?！薄皶舱?，心學也?！薄皶m學于古人,，實取諸性而自足者也?！薄皩懽终?，寫志也?！薄肮P性墨情,，皆以其人之性情為本,。”

淡墨秋山詩帖（書法） 北宋 米芾

書法重天資與功力,，而歸于“天”,，古人書論多有論。南朝庾肩吾重“天”,，論王獻之“早驗天骨,，復識人工”；唐虞世南則重“學”,，《筆髓論》中特辟《勸學》趨向于“法”,。張懷瓘由筆法反省書之本質(zhì)，由“學”重“天”,?！段淖终摗氛摗版R王真行，一古一今,，各有自然天骨,，猶千里之跡，邈不可追”,?？的虾Ｔu張懷瓘 “先其天性，后其習學”,，實張懷瓘重在“自然天骨”也,。

執(zhí)筆無定法。包世臣論執(zhí)筆主張轉(zhuǎn)指法,，舉劉石庵“使筆如舞滾龍,，管隨指轉(zhuǎn)，轉(zhuǎn)之甚者,，管或墜地”,。及鄧石如“懸腕雙鉤，管隨指轉(zhuǎn)”為佐證,，以為即古今相承之撥鐙法,。康有為不用轉(zhuǎn)指法,，自稱拔鐙法,。今人所用多沈尹默所倡“五指執(zhí)筆法”，執(zhí)高,、執(zhí)低,、執(zhí)緊、執(zhí)松，實無定法,，舒服即可,。

要筆鋒無處不到，須用“逆”筆,。劉熙載曾云：起筆欲斗峻,，住筆欲峭拔，行筆欲充實,，轉(zhuǎn)筆則兼乎住起行者也,。逆入，澀行,，緊收,，是行筆要法。

方圓,、曲直乃用筆變化之關鍵,。孫過庭云“泯規(guī)矩于方圓，遁鉤繩之曲直”,，甚為有理,。姜夔《續(xù)書譜》云：“真貴方，草貴圓,。方者參之以圓,，圓者參之以方，斯為妙矣,?！狈街髦貓A佐之,；圓主之,，必方佐之。此為善用規(guī)矩也,。

折筆與轉(zhuǎn)筆是用筆之要處,。姜夔《續(xù)書譜》說：轉(zhuǎn)折者方圓之法,，真多用折,，草多用轉(zhuǎn)。折欲少駐,，駐則有力,；轉(zhuǎn)不欲滯，滯則不遒,。然而真以轉(zhuǎn)而后遒,，草以折而后勁，不可不知也,。朱和羹《臨池心解》也說：字畫承接處,，第一要輕捷,，不著筆墨痕，如羚羊掛角,。學者工夫精熟,，自能心靈手敏。然便捷須精熟轉(zhuǎn)折須暗過,，方知折釵之妙,。暗過處，又要留處行,，行處留,，乃得真訣。

劉融齋論古人用筆,，不外“疾”“澀”二字,。澀非遲也，疾非速也,。用筆在乎輕捷,，輕而能沉，便而能澀,。用筆“遲”“速”甚為講究,，遲以取妍，速以取勁,。必能先速,，然后為遲。若素不能速而專事遲,，則無神氣,；若專務速，又多輕滑,。

孫過庭論用筆或重若崩云,，或輕如蟬翼；導之則泉注,，頓之則山安,，甚為形象。董其昌論用筆以為須提得筆,，不可信筆,。發(fā)筆處便要提得筆起，不使其自偃,，乃是千古不傳語,。蓋用筆之難，難在遒勁。信筆則其波筆皆無力,。提得起筆,，則一轉(zhuǎn)一束處皆有主宰。

書以中鋒為主,，間用側(cè)鋒取妍,，筆正則鋒藏，筆偃則鋒出,。不欲多露鋒芒,，露則意不持重；不欲深藏圭角,，藏則體不精神,。有鋒以耀具精神，無鋒以含其氣味,。

朱和羹《臨池心解》云作字如應對賓客,。一堂之上，賓客滿座,，左右照應,，賓不覺其寂，主不失之懈,。所謂“違而不犯,，和而不同”也。作書所最忌者位置平勻,，一字中須有收有放,，疏密相間也。

孫過庭《書譜》云：乍顯乍晦,，若行若藏,；窮變態(tài)于毫端，合情調(diào)于紙上,，方有合心之作也,。虛實相生，書之要決也,。筆不虛少圓,；筆不實少沉。

疏與密為章法之要也,。疏欲風神,，密欲老氣,。白處少而能神遠,，白處多而能神密。

孫過庭《書譜》云：帶燥方潤，將濃遂枯,。姜夔《續(xù)書譜》云：行書則燥潤相雜,，以潤取妍，以燥取險,。墨濃則筆滯,，燥則筆枯。足見墨法在于調(diào)和也,。

熟則巧生,，又須拙多于巧，而后真巧生也,。能用拙,，乃得巧；能用柔,，乃得剛,。姜夔論用筆有“三寧”：與其工也，寧拙,；與其弱也,，寧勁；與其鈍也,，寧速,。然極須淘洗俗姿，則妙處自見矣,。運用精熟,，規(guī)矩諳于胸襟，自然容與徘徊,，意先筆后,，自然瀟灑流落。

傅青主云“作字先作人,，人奇字自古”,，重在“合古”。習楷須上溯于篆隸,，知篆隸演變之軌跡,。其云“楷書不自篆隸八分來，即奴態(tài)不足觀矣”,，“楷書不知篆隸之變,，任寫到妙境，終是俗格,。鐘王之不可測處,，全得自阿堵,。”“古籀真行草隸,，本無差別,。”又論漢隸一法,，“妙在人不知此法之丑拙古樸也,。”丑拙古樸,，即其“四寧四毋”所重之美也,。

察之尚精歸于樸，擬之貴似歸于神,。藏骨抱筋,，可得質(zhì)樸。形質(zhì)矯健,，方有神采,。

（作者系北京語言大學教授、中國書法篆刻研究所所長,，題目為編者所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