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蒙教育與儒家經典

隋唐五代的童蒙教育大致可以分為識字,、讀經、屬文和專習四個階段,。如唐李恕的《戒子拾遺》中記載培養(yǎng)子弟的方案：“男子六歲教之方名,，七歲讀《論語》《孝經》，八歲誦《爾雅》《離騷》,，十歲出就師傅,，居宿于外，十一專習兩經,?！睆倪@一方案來看，童子在六歲時須接受識字,、名物,、節(jié)氣和天文等生活知識的啟蒙教育；七歲開始讀《論語》《孝經》等,，接受經典啟蒙教育,；八歲開始讀《爾雅》《離騷》等，進行文學啟蒙教育,；十歲外出拜師,，進一步深造；十一歲就可以專習兩經等通經教育,，以便參加童子科考試,，或為將來參加更高層次的科舉考試做準備。當然,，這只是士族之家比較理想的啟蒙教育計劃,，并不能代表所有唐代啟蒙教育的全部。

唐代童蒙教育以儒家經典為主,，尤以《孝經》《論語》為重，這也是自漢魏以來童蒙教育就重視《論語》《孝經》的傳統(tǒng)。童子在六七歲就開始接受識字,、名物等知識教育,，同時培養(yǎng)孝道和儀禮等行為、舉止規(guī)范,，為誦讀《孝經》《論語》打好基礎,，再誦《春秋左傳》《詩經》《尚書》《禮記》《周易》“五經”，甚至涉獵“九經”,，大致遵循因人而異,、由淺入深、由少而多的“循序漸進”原則,。

唐代童蒙教育為什么重視《孝經》《論語》呢,？我想有兩方面的原因。一,、是由《論語》《孝經》的內容和國家需要培養(yǎng)的人才決定的,。《孝經》“以紀天經地義”,，《論語》“以紀先圣微言”,。中唐文學家李華曾經指導外孫讀書云：“汝等當學讀《詩》《禮》《論語》《孝經》，此最為要也,?！庇捎凇对娊洝贰抖Y記》的難度較大，在具體實踐中,，通常以《孝經》為先,，《論語》為后。如薛魯魯“儒家之令子”,，“五歲能誦《孝經》十八章,，七歲通《論語》廿二篇”。這應該是由“蒙以養(yǎng)正”,，即童蒙教育的根本性質來決定的,，童蒙教育重在“義方”，“以明尊卑之義,，正長幼之序”,。因此，宣傳“百行孝為先”,，以“孝為本”的《孝經》,，對培養(yǎng)和端正兒童的品性和行為舉止無疑尤為重要?！墩撜Z》的地位要高于《孝經》,，雖然有“半部《論語》治天下”說法,，但《孝經》宣揚的忠孝觀念，更加符合最高統(tǒng)治者的統(tǒng)治需求,。開皇十年（590）,，隋文帝親自主持國子學釋典儀式，并命國子祭酒元善講《孝經》,，宣揚忠孝,，足見官學對《孝經》教育的重視。唐高祖也十分重視《孝經》啟蒙教育,，在武德七年（623）,，專門下詔，獎拔表彰史孝謙為兩個幼子“講習《孝經》”,，加強《孝經》教育,。童子先讀《孝經》，后讀《論語》,，除了內容方面的原因外,，應該與《孝經》較為簡單、內容較少,、較容易被幼童掌握有很大關系,。二、科舉考試強化了童蒙教育中《孝經》《論語》的地位,。唐代童子科考試的最主要內容是《孝經》和《論語》,，直接加強了童子學習這兩部經書的積極性。童子科考試,，“習一經兼《論語》《孝經》,，每卷誦文十科（條）”。唐代明經,、進士,、秀才等常科考試,，均須兼修的《孝經》《論語》,，也就意味著舉子都必須從小修習這兩部經書。在唐代科舉指揮棒的指導下,，科舉考什么,，士子就學什么，因此,，士人想?yún)⒓优e業(yè),，就必須從小重視最基礎的《孝經》和《論語》的啟蒙教育。

其次,，它兼及“五經”,?！拔褰洝弊鳛橹袊糯ネ酢①t哲治理國家的經典和法寶,，備受重視,。正如唐人歸崇敬所說：“‘五經’‘六籍’,，古先哲王致理之式也,。國家創(chuàng)業(yè)，制取賢之法,，立明經,，發(fā)微言于眾學，釋回增美,，選賢與能,。”因此,，唐代童子在接受《孝經》《論語》啟蒙之后,，便會誦讀《尚書》《春秋左傳》《毛詩》《禮記》《周易》等“五經”?！拔褰洝睂ν啥噪y度有點大,，比較聰慧兒童才敢修習“五經”，屬于超前教育,，多數(shù)情況是選習“五經”中的一兩經,，罕有通“五經”者。

“五經”中最受童子歡迎的應該是《春秋左傳》,?！洞呵镒髠鳌贰拔牟扇粼圃拢呱钊羯胶,！?，有“文之有左、馬獻”之美稱,，“言簡而要,，其事詳而博”。在隋唐“以文取士”的風氣下,，童子讀《左傳》可謂一舉兩得,。不僅如此，《左傳》講的是“歷代君臣大本,，成敗大較,，忠賢功用，奇正方略”,，唐人稱贊其“為百王不易法”,，遠超《史記》,，“足以訓”。由于《左傳》相對來講,，難度較大,，一般是在童子學習《孝經》《論語》之后，年紀稍大,，才學習,。年紀較小的童子，需要老師教授方可修習,，如貞觀中,，薛震6歲，就“受《左傳》于同郡韓文汪,，便質大義”,。史學家劉知幾12歲，就由其父授《左傳》,，“期年而講誦都畢”,。中唐以后，士人重《左傳》應該與古文運動重《左傳》形成“春秋學派”有很大關系,。加之,，《春秋》講的是“王道之正，人倫之紀”,，長慶二年（822）二月諫議大夫殷侑建議,，以《左傳》《公羊》《谷梁》置三傳科，“以勸學者”,，穆宗于是下詔設三傳科,，對及第者優(yōu)予處分，勸勉學子積極研習三傳,，此舉必然也影響了童子讀《左傳》的熱情,。

《周易》，司馬遷將其列為“群經之首”和“大道之源”,。唐代呂溫就說《周易》“可以正性命,，觀化元，貫眾妙”,。唐代童子學習《周易》的情況相對較少,，主要是因為《周易》內容深奧，實用性不高,，童子學習難度大,。僅見唐休璟、李慈,、呂方毅等少數(shù)童子修習《周易》,。

《詩經》是中國歷史上最早的詩歌總集,，分為風、雅,、頌三部分,。孔子對《詩經》評價：“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思無邪”；“溫柔敦厚,，詩教也”,。顯然，《詩經》對凈化童子純潔心靈,，培養(yǎng)童子“溫柔敦厚”的品性自然是最好的經典。因此,，有“訓在《詩》《書》,，樂惟名教”之說，《詩經》是童子訓蒙教育的重要內容,，很受世人重視,。孔子還說“不學詩,，無以言”,，在科舉考試“以文取士”的情況下，學習《詩經》無疑對童子生活知識啟蒙和文詞修養(yǎng)至關重要,。一般情況下,，童子在修完《孝經》《論語》之后，才學《詩經》,。如貞觀中,，11歲的童子李慈誦《孝經》《論語》《周易》之后，才習《毛詩》,，被稱為“神童”,。

中國古代“王者設教，勸學攸先,，生徒肄業(yè),，執(zhí)禮為本”?？鬃诱f：“不學禮,，無以立?！憋@然,，《禮記》對規(guī)范童子行為舉止的啟蒙教育具有最重要意義,。《禮記》內容較難,，一般童子需要從師誦讀,。如唐初唐休璟“少孤，授《易》于馬嘉運,，傳《禮》于賈公彥”,。安史之亂后，藩鎮(zhèn)割據(jù),，“四王之亂”,，造成了政局不穩(wěn)，社會失序,，德宗深感“萬品失序,，九廟震驚”，希望以“禮”來匡正天下秩序,，鞏固其地位,。貞元五年（789），德宗增設“三禮科”,，專門鼓勵舉子以《禮記》《儀禮》和《周禮》為業(yè),，客觀上也促進了童蒙教育對《禮記》的重視。

《尚書》對于童子來說最難讀懂的儒家經典了,?！渡袝酚涗浟擞荨⑾?、商,、周各代的典、謨,、訓,、誥、誓,、命等文獻,，被視為中國古代帝制社會治世經典，也是貴族,、官宦子弟,，以及士大夫必修的“明王道”之學?！渡袝匪玫恼Z言,、詞匯比較古老，言語艱澀難懂，年齡稍大的童子才能選習,。正如呂溫所言《尚書》“非古今文字之舛,，大小章句之異也，必可以辯帝王,，稽道德,，補大政，建皇極者,，某愿學焉”,。很多時候，童子往往是讀《左傳》《毛詩》《周易》之后,，才讀《尚書》,。最典型的例子還是劉知幾，其父為了讓其讀《尚書》,，“屢逢捶撻”,，學業(yè)還是進展很慢，后來其父隨其所愿,，先教《左傳》,，再教《尚書》，反而學業(yè)精進,，效果非常好。

總而言之,，唐代童子誦讀經典基本上以《孝經》《論語》重,，兼及“五經”，內容罕有超過“五經”者,，僅見盧邁“早歲以游寓於南譙,，與崔文貞公講學至《谷梁傳》”。多數(shù)所謂的“神童”只要能夠誦讀《孝經》《論語》精熟,，就可以參加童子舉,、童子科考試了。一般童子能誦讀《孝經》《論語》都比較困難,，讀三四部經典的童子就已經非常厲害了,，罕有通讀“五經”者，極少數(shù)童子還會選讀《老子》《爾雅》等,。如唐初李慈11歲,，能夠誦《孝經》《論語》《周易》《毛詩》《尚書》等五經，已經是非常了不起的“神童”,。還有,，裴耀卿八歲時，就已經修《毛詩》《尚書》《論語》和《禮記》了，應當也少不了《孝經》,，因此“神童擢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