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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張煎餅的雙城記
黃友良家的店員正在制作煎餅
23年來,,山東漢子黃友良在上海的身份始終是“賣煎餅的”,。這些年,他雇了員工,,給沂蒙煎餅里加芝士和培根,,顧客從街坊阿嬤漸漸變成走路生風(fēng)的白領(lǐng),。可他的店面依舊在菜場巷道間不起眼的夾縫中遷徙,。
他喜歡這座城市,,卻從不敢將它視作歸宿。黃友良剛來上海時(shí),,內(nèi)環(huán)高架還孤零零地杵在空中,;靜安寺附近遍布低矮老樓,野貓耗子在巷道里肆無忌憚地追逐,。他曾經(jīng)落腳的野草瘋長的大院,,如今建起摩天大樓。
黃友良比很多“上海人”更熟悉這座城市,。如今寸土寸金的靜安寺周邊,,他的店鋪被精致的紅磚洋房和掛著英文招牌的乳白色酒吧包圍。十幾平方米的煎餅店是另一個(gè)世界:他像23年前一樣,,把一勺面糊澆在滾燙的鐵板上,。用木勺刮勻后,這攤面滋滋作響,,冒出白煙,,半分鐘就變成一張煎餅。攤勻一枚雞蛋需要10秒,,鏟碎一塊薄脆則只需1秒,。這些動(dòng)作每天在店里重復(fù)1000次甚至更多。
黃友良煎餅鋪的煎餅
時(shí)間在這里流淌得緩慢,。柜臺上貼著碩大的紅底黑字,,“歡迎您到俺家來用餐”。墻兩邊糊滿了老舊海報(bào),,上面是他的家鄉(xiāng)——沂蒙山區(qū)一座名叫“油簍”的村莊,。
這座小山村被黃友良夸作“中華煎餅第一村”。沒出年關(guān)的村子里,,街道幾無人煙,。空蕩蕩的樓房下,,鼻涕糊了一臉的3歲孩子摔倒在馬路上,。3位老人顫抖地抬著一箱水果,在公寓樓的陰影下慢慢地走,。1400多口人的油簍村享有盛名的唯一原因,,是村里近千名勞力,幾乎散落在全國各地,,用手?jǐn)偧屣灀Q來家里的吃穿用度,。
黃友良家是村莊第一戶走出去的家庭,。23年前,當(dāng)這戶人家背著鋪蓋,、筷子和辣椒面登上開往上海的綠皮車時(shí),,油簍村和成千上萬個(gè)村子一樣,開始尋找與城市融合共生的辦法,。
那時(shí)的黃家人沒有想到,,自己身處上海和油簍的夾縫間,轉(zhuǎn)眼便是20多年,。
流離雖苦,卻能賺到真金白銀
1996年,,黃友良一家剛來上海,,借住在遠(yuǎn)房親戚的棚屋里。一家人打著地鋪,,睜開眼就能瞅見敞開的石棉瓦,,誰也睡不著。
當(dāng)年年初,,黃友良的父親黃守軍承包的農(nóng)用車出了事故,,對方一死多傷,欠下一大筆賠償,。試圖東山再起的他去種紅薯,,地窖挖到一半就塌了,又砸死一人,。黃守軍跑遍全村都借不到還債用的十幾萬元,。
當(dāng)時(shí)的油簍村,每個(gè)人只能勻到三四分地,。種地謀生的村民家常年沒油吃,,因?yàn)榈乩锓N了榨油的花生,主糧就不夠用,。有親戚心疼黃家,,剛送來一只羊,立刻被聞風(fēng)而來的追債者牽走了,。
來到上海,,全家就圖兩件事:活下來和還債。14歲的黃友良每天凌晨三四點(diǎn)起床,,蹬40多分鐘的三輪車,,馱著比他還沉的黑煤爐,五點(diǎn)半趕到菜市場開攤,。
姐姐黃友娥記得,,有一年她重感冒,,咳嗽了一宿,第二天出早攤時(shí)又遇暴風(fēng),,連人帶車被掀翻在坡路上,。不過她沒覺得疼,只心疼一地的雞蛋,、面粉,。
一家人拼命趕早出攤,除了早市人多,,更因?yàn)槌枪?點(diǎn)上街巡邏,。那是少年時(shí)的黃友良第一次對大城市產(chǎn)生窒息般的恐慌感。母親曾被城管逮住,,要沒收全部炊具,,怎么求也沒用。稚氣未脫的黃友良去求饒,,城管心疼孩子,,才放他們一馬。
后來流動(dòng)攤抓得嚴(yán),,黃家人租了600元一月的固定攤位,。剛換地方時(shí),黃友娥攤煎餅的手不停地抖,,就怕銷路不好,,回不了本兒。
在上海的頭兩年,,黃友良家只能吃粗糧餅子和咸菜,,攤煎餅剩的面糊都算是“好東西”。同樣滬漂的鄰居看見了,,覺得這戶人寒酸,,笑話他們。黃家從此鎖門吃飯,。
直到2000年,,他們還清了債。父親撕掉最后一張欠條后,,去銀行辦了張存折,。黃友良記得父親握著紅本本老淚縱橫,“沒想到這輩子還能有這玩意兒,?!?/p>
編輯:周佳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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