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錢復訪談實錄:做有責任感的慈善家

 

國泰慈善基金會董事長錢復（左）接受新華網(wǎng)謝新獨家專訪

 

    新華網(wǎng)：錢先生您好,！非常榮幸能借此次“中華文化人物”頒授典禮在武漢舉行的機會采訪您,。通常面對采訪對象都會很平靜,，但這一次有些例外，我多少有點緊張,。

    錢復：不要，千萬不要,。

    新華網(wǎng)：不是因為您的年齡,，而是因為您的學識和名氣。

    錢復：哪里哪里,。

    新華網(wǎng)：我想問問以前您來過武漢嗎,？

 

    錢復在“中華文化人物”頒授典禮上致辭

    猶憶少時點滴

    錢復：沒有，這是第一次,。我在北京出生,，兩歲多時因為抗戰(zhàn)爆發(fā)到了上海，一住就是十年,?？箲?zhàn)勝利后又回北京，直到１９４８年底離開,。

    那個時候家庭環(huán)境不好,，所以沒辦法旅行，北京周圍的地方我都沒去過,，上海周邊也只到過無錫,。

    新華網(wǎng)：您在大陸到過的地方是很有限的。

    錢復：很少很少,。十年前我退休,，再次返回北京、上海,，都是因為小時候生活過,，有感情，所以回去看看,。以后的每一年大概都要回來個四,、五次，只是地點比較固定,，像海南島的博鰲,，每一年都會去；老家杭州,、上海,、北京都常去，除這些地方以外,，唯一一次走到最西邊還是應(yīng)邀到西安去祭皇陵,。

    新華網(wǎng)：您回到北京,，回到上海，回到您出生和生長的地方,，有沒有找到童年的記憶,？

    錢復：很少。

    我清晰地記得我在北京住的地方——從南河沿兒進去的南池子南灣子１３號,。頭一次回到北京,，我住的北京飯店。從北京飯店到南河沿兒,，再步行不到５分鐘就到南灣子,。想回去找我住過的四合院，可好幾進四合院已經(jīng)不復存在,，變了辦公室,。

    去年年初，我做夢都想不到,，可以幸運地收到我在北京的母校——育英學校——現(xiàn)在改名叫北京市第二十五中學的校長給我來的信,。信中寫道，育英中學１２５周年校慶,，邀請我以杰出校友的身份返校,。我應(yīng)邀回到北京，得以回到我的母校,。

    我在上海住的地方現(xiàn)在也沒有了,。

    ２００５年，錢其琛先生約我見面,，那個時候他的身體還好,，我們談了很久。我告訴我的這位學長：“你念高三,，我念初一,，那時候常常罷課，你常到我們教室來說‘小朋友回家去,，今天不用上課’,。所以你那時是我們很歡迎的人”。錢先生聽了哈哈大笑,，然后問我有沒有回去，我說沒有,。他告訴我：“這所學?，F(xiàn)在還在，叫五四中學,。如果你預備去,，我來幫你聯(lián)絡(luò)”,。三天以后，我回去學校,，校長把我小時候的準考證,，全班同學的名冊，統(tǒng)統(tǒng)都拿出來給我,。真的是感動,。時隔將近５７年，那些名字只有幾個我還記得,，絕大多數(shù)都不記得了,。

    新華網(wǎng)：當時您班上大概有多少同學？

    錢復：大概四十幾位,。

    新華網(wǎng)：其中還有記得的,，不僅名字都記得，連樣子也記得是嗎,？

    錢復：對,，樣子也記得。這次返校,，校長也拿來了名冊,，但大概記得的只有四位。因為戰(zhàn)爭,，沒辦法,，在育英只念了１年半，也沒有畢業(yè),。

    新華網(wǎng)：這種同窗情誼十分珍貴,。

    錢復：可貴，可貴,。

    第一個不同,，過去的慈善事業(yè)是我拿出一筆錢來作為經(jīng)費,，好比說一年拿出一千萬，其中的３５%-５０%用于人事和行政,，剩下的一部分用來做好事?，F(xiàn)在的公益事業(yè)，你所拿出的所有經(jīng)費都要用作公益,，參與公益事業(yè)的人應(yīng)該是義工,、志工身份，不能夠拿薪水,，不能夠有行政消耗,。這一條，我們照改,。

    第二個,，從前的慈善事業(yè)是以個人意志決定做什么項目，幫助艾滋病患者或教會等等?，F(xiàn)在的公益不是“我”想做什么，而是取決于社會有什么需要,，“我”來提供幫助,。２００５年，臺灣社會最大的危機是男多于女,，大概有５%-８%的男性娶不到太太,。一個叫“幫你介紹外國新娘”的新事業(yè)產(chǎn)生了——從越南、緬甸,、高棉,、印尼、菲律賓中介女孩子來與男方結(jié)婚,。但其實這些未婚男性中,，大多來自低層，有的是身心障礙,，有的是家庭貧困,，嫁來的新娘吃苦受罪，公公婆婆也心懷戒備,。外國新娘中度日如年,，有的逃跑，部分人被打致傷,，更有甚者選擇自殺,，釀成了社會悲劇。所以我選擇面對這個問題,。

    在這個項目中,，第一個階段的工作是教她們中文,。事實上，政府也有為她們開辦教學班,，但課程用的教科書是國小一年級的教材,，她們很難有興趣。所以,，我專門請大學特殊教育系的教授針對這些外籍新娘編課本,。在教室的安排上，我們借了三間教室：一間留給小朋友,，請義工為他們分糖果,、分點心、教唱歌,、教跳舞,、玩游戲等等；一間房為公公婆婆和先生準備,，備有咖啡,、茶、電視,、圍棋,、象棋、橋牌,、報紙,、雜志，基本娛樂設(shè)施一應(yīng)俱全,；“外國新娘”在剩下的一間教室上課,。三個月后，第一期班畢業(yè),，我們舉行了畢業(yè)典禮,。那一天我很感動，公公婆婆們?yōu)榱诉@個大日子穿起了西裝,、制服和吃喜酒時的旗袍,，因為是壓箱底的衣服，多少年沒穿過,，都有褶皺,，先生們拿著相機左拍右拍，小朋友都穿著新衣服上臺表演,。那個場面真的很感動,，我也知道，這些家庭的問題都不復存在了。

    第二個階段,，每到禮拜六,，我們就在新娘家附近找一個公園，給每個新娘一些錢去買食材,，讓她們在室外做最擅長的烹飪,。在此之前會張貼廣告，告知附近居民：禮拜六下午３點到５點,，免費品嘗東南亞美食,。我們的志工會為前來試吃的太太們介紹這些“外國新娘”，請她們下次出門買菜時帶上“新娘”,，幫“新娘”介紹朋友,。

    第三階段，幫助這類人群的第二代走出自卑,，重拾信心?，F(xiàn)在，臺灣部分較為偏僻,、貧窮的地區(qū),，小學里有八分之一是這種孩子，８個小孩中就有１個,。他們或者因為缺乏父母家人的關(guān)愛,，或者因為被老師責備、被同學看不起而逐漸變得自卑,，這些小孩不是很可憐嗎？所以,，我們開始做課后輔讀,。我們自己的志工沒有這個能力，就請別的基金會有此能力的志工來幫忙課后輔讀,，車馬費我們來付,。

    所以這就談到第三個特點，不要單打獨斗,。慈善可能還存在“單打獨斗”的情況,，但現(xiàn)在的公益要的是networking，工作太多,，單憑一己之力應(yīng)付不來,。

    再說第四個階段，叫“回外婆橋”,。從前的兒歌唱“搖啊搖,，搖到外婆橋”。這些孩子的外婆是外國人,，所以寒暑假我們就組織小朋友,、媽媽加兩位老師,，４人一組回外婆家。４張飛機票和老師住旅館的費用都由我們負擔,。老師到當?shù)睾笞咴L了學校等地,，進一步深入了解當?shù)氐奈幕v史,、教育,，一待就是兩三個禮拜，回來后跟校長建議開設(shè)越文班,，老師自愿教越南的文化,、歷史，媽媽來教越文,，小朋友作助教?，F(xiàn)在，我們已經(jīng)開設(shè)了好幾個這樣的學校,，前來學習的人也很多,。它的好處在于，一方面讓“第二代”有了自信,，現(xiàn)在成了小老師,，另一方面也為我們培養(yǎng)、訓練了未來對外貿(mào)易,，甚至于外交可以用的外語人才,。所以，她們不是我們的liability,，而是我們的asset,，是我們的資產(chǎn)。

    第四個特點,，公益跟慈善不同,，從前做慈善都躲起來，為善不欲人知,，而現(xiàn)在,，我們做的每一樁事情都要公開。一方面大家可以了解我們做得對不對,、好不好,，另一方面，企業(yè)也經(jīng)過這樣的途徑樹立了正面的形象,。

    新華網(wǎng)：聽您的這一番詳盡介紹,，為您感到高興也深受啟發(fā)。２０１４年７月，我們新華網(wǎng)湖北分公司開始做一個公益活動“光明與知識同行”,，身邊一些有愛心的人士經(jīng)過了解后和我們一同參與,。

    ２０１１年的夏天，機緣巧合,，我認識了一位山村小學校長和兩名學生,，之后去了他們所在的湖北唯一一所沒有通公路的小學，湖北鄂西的恩施新塘鄉(xiāng)小學,。問過這兩個孩子才得知,，他們連集鎮(zhèn)都沒去過。我就萌生了為他們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的想法,。我問兩個孩子,，班上有多少學生，他們說有３８個,，我就給他們?nèi)嗝總€學生買了書包,。我動員我的朋友們給學校捐助物資，帶他們?nèi)タ葱Ｉ?，那里條件的確很差,。孩子們說他們想上體育課、音樂課,，我就從武漢最好的大學里挑選出一些愿意去支教的學生,，讓他們作為志愿者帶著課程去山村的課堂教課；我一位擔任民營醫(yī)院院長的朋友,，則帶著她的醫(yī)護團隊為老師,、學生們做免費檢查，為患眼疾的師生們提供治療,?；顒忧安痪脛傋鐾甑诙凇Ｎ覀冊谛氯A網(wǎng)湖北頻道開設(shè)了一個專欄,，告訴大家我們在做這樣一件事情，如果大家覺得有意義,，也可以加入,、參與。您剛才所言,，值得我們借鑒,。

    錢復：太好了。我很誠懇地說,，現(xiàn)在這個社會,，貧富差距太大，大陸、美國,、歐洲,、日本、韓國都如此,，臺灣更是這樣,。所以，要想社會和諧,，一定要頂層的人來幫助下層的人,。肯幫是構(gòu)建和諧社會的第一步,。這也是我一直大力呼吁的原因,，因為這些事情不能只靠一個人、一個基金會來做,，一定要發(fā)動整個社會的力量,。

    十年前我接受采訪曾經(jīng)說，大陸這些年成就特別大,，但不在于建了多少高樓大廈,、城市修到幾環(huán)，最了不起之處在于脫貧,。

    改革開放前,，大陸近１２億的人口中，貧困人口占了７億,，非貧窮的只有４億,；而十年前已經(jīng)達到１３億人口中貧困人口只剩１億的水平，至少６億人在這期間完成了脫貧,。這是我認為大陸最了不起,、最大的成就。

    新華網(wǎng)：謝謝您接受我們的專訪,！

    錢復：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