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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生暑期“臥底”工廠:與臭蟲同宿 工資靠“斗爭”
原標題:在工廠打工的27天
說起暑期社會實踐,,你會想到什么,?去公司實習、到社區(qū)實踐,還是去鄉(xiāng)村支教,?大學生們正在做的可能遠不止于此,。這個夏天,,一群來自全國各地的大學生們在一個個小工廠里“實習”,,在流水線上完成他們的“實踐”。北京大學社會系副教授盧暉臨介紹,,大學生暑期下廠實踐源于北京大學,、清華大學、中山大學和香港理工大學關注農民工問題的高校老師發(fā)起的一項“關注新生代農民工計劃”,,該計劃旨在促進與新生代農民工同齡的大學生關心勞動階層,,關注新生代農民工,通過講習,、調研,、實踐和進廠打工等方式使大學生了解底層現(xiàn)狀,洞察社會現(xiàn)實,。在深圳市寶安區(qū)福永鎮(zhèn)的工廠里,,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大學生們都有著怎樣的經(jīng)歷和體驗呢,?在大學生的一篇篇文字記錄中,,我們看到,大學生們通過近距離體驗農民工的生產生活,,傾聽,、記錄他們的故事,感受他們的生命歷程,,理解農民工在30多年改革中的所承受的發(fā)展陣痛,,以及在當下社會轉型過程中所面臨的困境和大學生自身肩負的使命。——編者
福永,,一個美好的名字,,蘊意幸福永遠,那里的生活卻沒有名字這般美好,。這是一個地處深圳西北部的小鎮(zhèn),,和深圳的大多數(shù)小鎮(zhèn)一樣,城區(qū)之外就是大片大片的工業(yè)區(qū),。工廠區(qū)和住宅區(qū)交錯排列,。上班高峰時,步行的,、騎車的人們穿著不同顏色,,或是襯衫或是T恤的廠服,有時拿著包子饅頭,行色匆匆,,朝著不同的方向趕去,。
福永的白天很安靜,燒烤,、麻辣燙、炒河粉,、火鍋,、大排檔,那些刺鼻的氣味和刺耳重復的吆喝,,在此刻都消失了,,只留下一地的油污和惡臭,間或踩上翹起的地磚,,沉積在地下的污水被彈起,,惡心得讓人只想趕快逃離。
這里沒有書店,,最常見的“雜志”就是婦科醫(yī)院派發(fā)的“秋云婦科”,。我宿舍的墻上貼了好多,反正也是不收錢的嘛,。至于這些所謂的婦科醫(yī)院,,工友告訴我,那都是騙錢的,,
單調的流水線
“剛開始,,我用唱歌和思考驅趕無聊,直至覺得唱歌也無聊,,最后就什么也不說什么也不想,,像一個機器‘撕下—貼上’無限循環(huán)了。”
為了能夠順利進廠,,我自稱是技校畢業(yè),,已經(jīng)工作一年了,想要體會真實的工人的生活和心態(tài),,也是想減少和同事之間的差距和隔閡,。找工作還算比較順利。因為我們是暑假中間去的,,大多數(shù)工廠已經(jīng)招滿暑假工了,,找了一上午只有一個電子廠大量招普工。也是因為這個廠不按勞動法結算工資,,所以面試什么的也是相當簡單,,看過身份證之后就給安排工作了,第二天正式開始上班,。
這家電子廠生產電視機,、平板,、視頻機等,1000多人,,規(guī)模算得上中等,。有兩棟6層的廠房和一棟宿舍樓。
我的工作是QC,,即質量檢測,。前面十幾天做著普通員工的活,給底膜貼雙面膠,。工作不算困難,,拉長也從不催我。我開始特別認真地在貼,,不往旁邊看也不坐凳子,。不一會兒,我就熟練了,,動作越來越快,,也做得越來越好。桌上一摞兒底膜貼完了,,旁邊的小妹給我又抬來一堆,,笑瞇瞇地說,慢慢做,,不急不急,。我開始怨恨自己為什么要做得那么快,眼下的這些恐怕是做到下班也做不完了,。工作是無聊的,,無聊來自于一直重復著相同的動作,不需要動腦子,,也沒有絲毫的成就感,。每天的工作都和昨天沒什么兩樣,即使換一種機型,,甚至調整一下工位,,那難得的新鮮感也會立馬被機械化的重復沖淡。剛開始,,我用唱歌和思考驅趕無聊,,直至覺得唱歌也無聊,最后就什么也不說什么也不想,,完全像一個機器“撕下—貼上”無限循環(huán)了,。
“高壓”的車間
“我們失去了凳子,被迫站著工作,每天11小時,,上廁所只能在中間休息的10分鐘內,。”
同事們,也不能說是“同事”,,我常親切地稱呼他們?yōu)?ldquo;孩子們”,,則會互相開玩笑、打鬧,,大聲地交談,,頗有班級的感覺。有幾個壞孩子打打鬧鬧,,跑前跑后,也有一些女生安靜地趴在桌上做活兒,,像是在完成一道題目,,拉長則是我們的班主任———拉長進來后我們才會假模假樣地做起活來?;ハ嗟耐嫘κ墙夥Φ淖罴逊绞?,直到車間新來了一個主管———林主管。
林主管是絕對的高壓管理,,凡是一切有礙于產量和生產的都不被允許,。先是為了糾正懶散的工作作風,我們失去了凳子,,被迫站著工作,,每天11個小時。之后離崗證也被沒收了,,取而代之的是我們僅被允許在中間休息的10分鐘內去廁所,,其余時間不能去。再然后,,請假也不被允許了,。車間內外張貼了滿滿3頁規(guī)章制度和罰款條例。
但管理越是嚴苛,,工人們越是感覺壓抑,,就越是想要反抗。因為沒有凳子,,30多人的車間就有五六個老員工相繼離職,,既然沒有反抗的能力,他們只能“用腳投票”,。當然,,這對于工人的代價也是很大的,除了“辭快工”要被廠方扣半月底薪(900元),他們還必須離開熟悉的環(huán)境,,再次面對不確定和漫長的適應期,。相對應的,我離職時,,線上的工人已經(jīng)基本換掉一撥,,據(jù)說,線上的產量相對于上月下降2/3,。管理者和工人的對立,,無形中造成了一種低效率。
與臭蟲同宿
“工友說,,剛來時也被咬得很慘,,后來臭蟲熟悉了氣味,就不咬了,。”
剛進廠時就聽室友說有臭蟲,,沒過兩天,我們身上都被咬得滿是紅包,,胳膊上,、腿上、背上,,嚴重得身上沒有一塊好皮了,,咬過的地方又紅又癢。據(jù)一個工友說,,他剛來時也被咬得很慘,,后來臭蟲熟悉了他的氣味,也就不咬了,。旁邊的一個阿姨認同地說道,,這是給你們的“見面禮”,讓你們也知道生活不容易??!
雖然話是這樣說,但是這不能是我們“認命”的理由,,畢竟宿舍的惡劣環(huán)境是廠方造成的———宿舍公共衛(wèi)生極差,,宿舍樓后面的污水溝常年散著臭味,床板是用了很久的木板,,有些不是實木,,是薄木片壓制而成,為臭蟲安家提供了好條件——而這些問題都是廠方可以且必須解決的,。其實之前廠里也給所有宿舍噴過殺蟲劑,,不過只是形式化的,,隨便噴一點兒,解決不了問題,。但只要每月認真噴一次,,基本上是能解決的。
鄰工位的大姐常常給我看她被咬的紅包,,她說宿舍里只有她一個被咬得很嚴重,,她不敢也不知道找誰投訴。其實何止臭蟲,,宿舍的安全也是很大問題,,大姐發(fā)工資后,自己留了600元,,其余2000元全寄回家里,,但沒兩天,那600元就在宿舍被偷了,。大姐被盜之后的4天又有失竊,,都發(fā)生在晚上。與宿舍松散的安全管理相反,,宿舍罰款制度卻是難得的嚴厲———沒關電扇,罰款,;隨意調換房間,,罰款;損壞公物,,罰款……
工友們也是敢怒不敢言,,或者覺得說了也沒用,一個小小的員工憑什么能撼動一個龐大的公司的制度呢,?于是很多人選擇與老鄉(xiāng)在外面租房,,雖然會舒適一些,但是用在路上的時間,,每月在住宿上的花銷,,甚至于找房子的勞累,都造成了或多或少的麻煩,。
合法工資靠“斗爭”
“大部分工友不敢提加班工資,,因為廠里有規(guī)矩,他們不知道也不敢想的是廠規(guī)不能大于法律,。”
我在工廠工作27天,,進賬3500元,這是大部分工友無法達到的水平,。他們辛辛苦苦的工作一個月,,不漏加一個班,,頂多只有3000元出頭。我是按勞動法結算工資的,,而普通工友不是,。當然,這是經(jīng)過斗爭才獲得的,。而對于大部分工友來說,,他們不是不知道周末加班工資是20元/小時,但他們之所以忍受12元的時薪,,是因為這是廠里的規(guī)矩,。他們不知道也不敢想的是,廠規(guī)畢竟不能大于法律,,既然勞動法保護我們工人,,給我們雙倍工資,那工廠就不能違反,。
十七八歲的孩子對于工資是不敏感的,,他們花錢隨便,每月也基本攢不了幾百元,。但是那些需要養(yǎng)家,,特別是男工,壓力就更大一些,,對工資也要求更高,。我們車間的工資普遍是2700元左右,特殊崗位可能達到3000多元,。
廠門前有一條步行街,,說是如此,其實不過是擺地攤和燒烤的長街,,一到晚上便烏煙瘴氣,,各處都是高音喇叭,或是推銷或是放著俗氣的音樂———囂張地鉆進你的耳朵,,逃也逃不掉———哪里都是廣告,,哪里都想要你出錢消費,輕易地就把欲望變成了需要,。工友常常感嘆,,一出去逛街就忍不住要花錢,還是不出去的好,。
我們的努力
我們除了體驗工廠生活,,還試圖做些努力,想要改善工人們的工作環(huán)境,。通過張貼意見書,,表達我們對宿舍環(huán)境的不滿,,引起了領導的重視,在我們離開之前,,公司已經(jīng)開始換床板,,以及噴藥。
辭工時,,我們不僅不允許公司扣我們的錢,,并且用法律據(jù)理力爭,爭取到了按勞動法結算工資,。公司也貼出告示,,下個月將實行勞動法結算。雖然過程很艱辛,,但我們讓工友看見,,用法律是能夠維護權益、解決問題的,。
我們在辭工時,,向上級領導提出返還凳子和撤銷不合理罰款規(guī)定的要求,也在我們走后付諸實施,。
在有法律對勞動者權益的保護前提下,,默默忍受或者無奈辭職不應該是工人僅有的選項。打破這份沉默與無奈,,更好地保障勞動者權益,,白紙黑字的法律條文、企業(yè)的良心,、工人的意識都需要被喚醒。
(文/曉宇 作者系華中農業(yè)大學學生)
編輯:付鵬
關鍵詞:大學生暑期社會實踐 流水線 高壓的車間 無聊 權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