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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高窟壁畫修復師:耗一輩子為后人留下不能復制的文明
夏日酷暑,強烈的太陽輻射足以灼傷皮膚,;冬季酷寒,,人們裹著帶膻味兒的羊皮襖子過冬。人們最常吃的飯是白水煮面條,,前面放著一碗鹽巴一碗醋,,拿戈壁灘上的紅柳枝當筷子,一頓飯就在騰騰的水汽中吃完了,。
修自來水是八十年代之后的事了,,那之前,李云鶴們吃的是苦口泉的水,,鹽分高,,味道苦澀,“剛來的時候都要鬧一個月肚子”,。
直到1985年才搬到一兩公里外的公寓中,。九十年代,院里想要給他在省會蘭州分房,,離開一線從事研究工作,,李云鶴沒同意,“我修了一輩子壁畫,,弄我到蘭州干嗎去,?不如待在敦煌守著這些東西,?!?/p>
1998年,李云鶴被敦煌研究院返聘,繼續(xù)“扎”在洞窟里修壁畫,。
到如今,,這位常書鴻口中的“小李”已經86歲。他做了63年修復師,,4000余平米壁畫經歷過他的“醫(yī)治”,,晚輩們叫他“爺爺”,也說他是“壁畫修復領域的祖師爺”,。
“醫(yī)德”
莫高窟距離敦煌市區(qū)25公里,,沙丘、戈壁,,四周是千篇一律的黃色,。李曉洋的童年時光,有很長在莫高窟度過,。住處距離九層樓不到50米,,每天黃昏,李曉洋就被“派”去洞窟喊爺爺吃飯,。
130窟前面曾經有一片小池塘,,春夏一到,總能從里面抓到小青蛙,,時間長了,,大家給池塘起名“青蛙池”。
洞窟門口的水泥斜坡是小孩子們的天然滑梯,,李曉洋經常在口袋里裝上滿當當的沙子,,然后拎著一個小紙板跑去玩,沙子一撒,,紙板一鋪,,一屁股坐上去,就嗖嗖嗖地滑到底,。
每年圣誕,、元旦等節(jié)日,敦煌研究院會把小孩子們全都召集起來,,在食堂大廳,,李曉洋們一邊吃水果和零食,一邊聽老師講壁畫故事,,九色鹿和舍身飼虎是每個“窟二代”的童年符號,。
那時候,李曉洋覺得壁畫修復工作很酷,,聚精會神地坐在壁畫前,,拿著工具,像醫(yī)生給患者治病。因為要援助兄弟單位,,爺爺和叔叔經常四處出差,,指導修復國內其他地區(qū)的受損壁畫,在李曉洋眼里,,“那時候最大的夢想就是有一天‘出差’這個詞可以安在我身上,,覺得特別洋氣?!?/p>
不過,,十幾年過去了,李曉洋也成了一位修復師,,卻發(fā)現這份工作并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高大上”,。剛剛入行時,他每天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知道自己做這些有什么意義,。”
讓李曉洋印象最深的是石家莊毗盧寺的壁畫,,因為酥堿病害嚴重,,僅僅一塊40厘米高60厘米長的壁畫就花費了他三天的時間,干燥,、脫鹽處理,、二次加固……許多道工序。
一位當地的老人經常來看他們修壁畫,,有一天終于忍不住開口:“小伙子,,我前兩天來你就坐在這兒,怎么今天還在這兒,?”
“每天坐在同一個地方,,重復同樣的步驟,有時要幾百上千次,,一天下來胳膊都酸了,。”李曉洋說,,“當時覺得真枯燥,。”
類似的感受在年輕人中并不罕見,。80后壁畫修復師付磊原本在部隊里當兵,,退伍后來到莫高窟工作。早晨,,在部隊時的跑操時間,,他要坐在洞窟里修壁畫,;上午,在部隊時的訓練時間,,他要坐在洞窟里修壁畫;下午,,在部隊時的體能時間,,他還要坐在洞窟里修壁畫……付磊覺得“鬧心”,起初那段日子,,時不時要出去走走,。
來自河南的喬兆廣也有類似的經歷,剛入行時,,一到正午就早早放下手中的活兒準備吃飯,,幾個年輕人在洞窟門口等啊等,也不見師父們出來,,又不好意思進去叫,,只能在門口瞎溜達,眼看著已經過飯點半小時,,實在熬不住了,,跑進洞窟里叫師傅,“還以為他們沒看表,,其實根本就把時間給忘了,。”
“我?guī)煾凳抢钤弃Q老師的徒弟,?!眴陶讖V說。如今這些80后成了修復師隊伍的中堅力量,,也開始帶徒弟了,。很多人會感嘆,連86歲的“祖師爺”李云鶴都還在一線工作,,“我們有啥理由不好好干呢,?”
出差援助其他單位修復壁畫時,住宿條件經常很艱苦,,但李云鶴睡簡陋的招待所可以,,睡帳篷可以,睡“一刮風一身土”的洞子里也不說什么,。
如今在榆林窟工作,,四下無人,戈壁灘廣闊無邊,,李云鶴和其他修復師們就住在臨時搭建的簡易房中,,“兩片鋁片夾著一片保溫板,。上班時間干工作,下班時間聊天,,聊的還是工作那點事,。”
李波記得,,1994年,,他跟隨父親李云鶴去青海塔爾寺修復壁畫,夜里住在喇嘛的房間,,忙了一天,,關燈后他很快睡著了。沒多久突然被父親叫醒,,要探討怎么修復才能讓壁畫狀態(tài)最好,。“藏傳佛教的壁畫都會在表層刷上防護膜,,所以顏料起甲特別難修,。”李波說,,那是他入行的第四年,,父親第一次以同行的口吻和他討論工作問題,“那次之后就成常態(tài)了,,經常夜里突然被叫醒,,交代一些事情,或者要聽聽我的看法,?!?/p>
前不久,他在榆林窟和父親一起做塑像修復工作,,夜里三點多了,,迷迷糊糊被叫醒,“雕塑嘴型上的高低起伏你考慮到了沒有,?”李云鶴一邊說著還一邊拿起手機,,翻出照片,繼續(xù)看雕塑嘴角的陰影和線條,。
作為李云鶴帶出的徒弟,,李曉洋和叔叔李波都聽過無數次關于“醫(yī)生”的比喻。李云鶴經常說,,醫(yī)生給病人輸液,,扎疼了還會被抱怨,但修復師給壁畫治病,,文物不會說話,,所以更要有醫(yī)德,,更要有敬畏心。
在杭州修復鳳凰寺的壁畫時,,一個學生不小心把壁畫粘到了手上,,“這很正常,掉下來也很正常,,但是你得給貼回去,,結果這個娃娃隨隨便便把這塊壁畫從手上給彈走了?!崩钤弃Q回憶,“我把他給攆回去了,?!?/p>
和風賽跑
2012年的夏天,李曉洋工作的第二年,。一個傍晚,,他和爺爺結束工作從現場走出來,有親人打來電話問候,,李云鶴拍了拍身上的土,,坐到洞窟旁的小石墩上。
盛夏的西北,,六點鐘的陽光依然刺眼,,光線漫在李云鶴臉上,閃著密密麻麻的白色胡茬,。在李曉洋印象中,,爺爺身體一直非常好,從沒老過,。他有點出神:“雖然他嘴上不說對我的期望,,但是能感覺到他把這個東西看得比他生命還重要,他希望我能繼續(xù)做,。忽然覺得到我選擇自己人生方向的時候了,。”
讓李曉洋最終留在這個行業(yè)中的“決定性瞬間”發(fā)生在2014年,。那一年,,他和同事在莫高窟第360窟開展修復工作。
平日里,,壁畫被腳手架隔成小塊,,修復師坐在壁畫前十幾厘米的位置,看到的是顏料,、晶體,、墻壁和泥土,,加上壁畫起甲嚴重,光線照過來,,影子亂糟糟,,根本看不清原壁畫的模樣。
項目完工的那天,,所有腳手架被拆走,,李曉洋站在自己修復好的壁畫面前,突然被感動了:360窟北壁,,藥師經變圖,,不到一米高的文殊菩薩像在自己修復后重新顯現出來,巴掌大小的臉上,,“眉眼,、鼻翼、嘴角,,太細致了,,線條特別好?!崩顣匝蠡貞?,“當時就覺得,如果不是我們修復,,好多人再也看不到這些東西了,。從那一刻開始找到了成就感?!?/p>
平日里,,李云鶴經常囑咐年輕修復師們:“從事修復行業(yè),不要做了幾年,,就覺得自己翅膀硬了,、夠吃老本了,必須不斷總結日常的經驗,,不斷學習新的技術,。”
李波說,,從八十年代開始,,莫高窟的文物保護進入科學保護時期,壁畫修復前要進行地質調查,、環(huán)境監(jiān)測,,用新技術、新材料保護洞窟,。
編輯:周佳佳
關鍵詞:莫高窟壁畫修復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