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訪張巨齡先生之前，我在資料里讀到了他的很多身份——語言學(xué)家,、語文教育家,、中國回族史學(xué)家,，也是《光明日報》高級編輯,、原《光明日報·語言文字》?？骶?，更在大學(xué)當(dāng)過教授,，著述頗豐。

張巨齡

該怎樣才能最接近一個真實的張先生呢,？帶著些許忐忑,，我按響了北京南城富卓苑一處居所的門鈴。隨后,，便是四個多小時的詳談,，推心置腹，有淚水與歡笑,，有感嘆與唏噓,。

曾經(jīng)在三尺講臺前，張巨齡面向?qū)W生詳細描述著成語“千鈞一發(fā)”所營造的岌岌可危之感——

“鈞,，古代重量單位,，相當(dāng)于現(xiàn)在的30斤，這么重的家伙,，用一根頭發(fā)吊著……”

說著,，他右手抬起，做著像是提起重錘似的動作,，而左手向其下一伸：“你往里鉆，懸不懸,？”

“懸,！”學(xué)生們齊聲呼喚,。

“對！這個成語就是‘十分危險的關(guān)鍵時刻’的意思,！”

在這整潔的書房中,，張巨齡仍然沉浸在當(dāng)年課堂教學(xué)的活躍氣氛中。他嘴角微揚,，一臉陶醉,。這一刻我覺得，從“語文教育家”這個角度走近張巨齡的內(nèi)心世界,，也許是最好的路徑,。

張巨齡的剛

張巨齡有著深厚的家學(xué)淵源。他的父親張子文,，出生于遼寧省本溪市火連寨的營子村,，是我國著名伊斯蘭學(xué)者、教育家,、社會活動家,、大阿訇。

張子文是改革舊經(jīng)堂教育制度的先行者,。清朝末年,，他就在清真寺內(nèi)開展?jié)h文教學(xué)，并提出回民子弟應(yīng)“多讀中,、外文,，將來才能立大事業(yè)”的主張。

此外,，張子文從清末民初先后招收了馬善亭,、馬松亭、楊明遠,、李廷相,、趙銘周、朱開祺,、張耀亭,、王敬一等眾多弟子，他親授阿拉伯文和漢文,。其中,，馬松亭——這位擔(dān)任數(shù)屆全國政協(xié)常委、委員的回族學(xué)者,，曾跟從張子文學(xué)習(xí)長達近七年,。

這樣的家世潛移默化地影響著張巨齡。

“父親16歲就中了秀才，雖出身于舊學(xué)堂,，卻一點兒也不保守,，是最早一位穿著西服的阿訇。他精通阿拉伯語,、波斯語（即今天的伊朗語）,、德語、俄語,，后來更是通過這樣的一技之長‘擊退’過德國軍隊,，贏得了‘德國張’的美名?！睆埦摭g回憶,。

1900年，八國聯(lián)軍占領(lǐng)北京后,，英,、法、德,、意等國軍隊又以剿滅義和團為名,，攻陷了保定。那是閏八月二十一日的下午,，德軍中尉葛里恩尼帶兵竄入保定清真西寺,，下令焚燒這座古建。

正值緊要關(guān)頭,，一聲流利的德語從門外喝道：“你們想學(xué)十字軍東征消滅伊斯蘭嗎,！”

說出此語的正是當(dāng)時年僅25歲的張子文。那時,，他恰巧在這個今天的保定伊斯蘭教協(xié)會駐地任職,，眼看古寺即將被付之一炬，心急之下大喝阻止,。

葛里恩尼也是一驚,，沒料到在中國的一個偏僻之處，竟然有人會說德語,。他思忖,，這背后怕是還有什么不為人知的勢力？于是走為上策,。

一支德軍,，竟被一位中國青年回族學(xué)者的一句外語“嚇”退。自此,，“德國張”的故事在保定,，以至于華北和東北大地回族群眾中傳頌至今,。

這樣的傳奇，張巨齡從小聽到大,。而在父親的嚴格教育下,，他被培養(yǎng)出了異于其他兄弟的“剛”性。也正是由于這個特質(zhì),，讓他免于走上哥哥張巨光的悲情之路。

1929年出生的張巨光,，16歲離家,，是新中國成立后的第一批知名演員。他曾飾演過《平原游擊隊》中詼諧幽默,、大義凜然的老勤爺,，《劉三姐》中和藹可親、疾惡如仇的“阿牛爹”等鮮活角色,。

這些角色成就了張巨光當(dāng)時的影壇地位,，也最終讓他陷入了“文革”的泥沼。十年浩劫,，他受到巨大沖擊,，最終精神崩潰，死于車禍,，年僅38歲,。

哥哥的不幸辭世，對這個家庭的打擊是巨大的,，但也更激發(fā)出了張巨齡性格中的“剛”——

“我有幸在父親身邊長大,，深受其影響，而巨光哥因為在父親身邊的時間太短,，沒能培養(yǎng)出這種‘剛’性,，所以沒有挺過人生最艱難的時刻?？梢哉f,，我繼承了父親的‘剛’性，這是我人生中的重要財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