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出事時,，我猶豫了，到了這之后,，我就覺得還要繼續(xù)潛水，我想把他們想做的事情做完,，做得更好,，他們做的事情是有意義的”。一位參與搜救的潛水員說,。

不太好的訊號

GUE團隊是在9月4日到達位于河北唐山遷西縣潘家口水庫的,。

GUE的全稱是globe underwater explorers，是一個以水下探索為核心目標的全球性非營利潛水組織,，在潛水圈,，它以嚴謹和淘汰率高著稱。

團隊的潛水員們要做的是一個非官方的水下測繪活動,，對淹沒在水底的長城進行測繪,，并拍攝照片和視頻。

如果不出意外,，項目結(jié)束后,，GUE將無償公開測繪的水文地質(zhì)圖供后來人使用，人們將有機會看到,，具有五百多年歷史的長城塵封在水底的樣子,。

那幾天天氣晴好，青山環(huán)繞,，水面碧綠溫柔,，長城蜿蜒曲折直至水底，連風(fēng),，都帶著一種清甜的草香,。有人專程開車來寫生，稱贊這里“像北方的桂林”,。

潛水員們通常選擇溫度比較高的中午下水,。秋天的潘家口水庫水溫低于7攝氏度。這個溫度，水下的濕冷深入骨髓,，潛水員在水底會不由自主地發(fā)抖,。

9月6日12時20分，團隊一行四人兩人一組,，每人背著一百多斤的裝備入水,。徐海燕、孫昊是其中一組的潛伴,。在GUE,，兩個相同級別的潛水員可以自由組成潛伴，他們默契度很高,。

和他們一同入水的另外一組潛水員分別是海軍（化名）,、金輝。

海軍是GUE在中國的第一位教練,，也是這個組織在中國的領(lǐng)軍人物,。

入水前，海軍打手勢問徐海燕是否OK,，得到對方肯定回答后,，拍了拍她的頭表示鼓勵。

按照預(yù)定計劃,，徐海燕,、孫昊這組潛水員應(yīng)于入水后兩小時出水（也就是下午兩點半左右），海軍和金輝將在下午三點左右出水,。

下午三點左右,，海軍一組已經(jīng)回到岸邊，徐海燕他們依然沒有動靜,。

沒有人知道水底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海軍心里隱隱有些擔(dān)心，他組織潛水員們下水尋找徐海燕和孫昊,。

由于電磁波在水下基本無法傳播,，潛水員和水面唯一的溝通方式是通過“象拔”——一支長長的豎立的橙色浮標。這是一個長度不到一米的充氣浮標,，入水的時候是扁的,，折起來的。

當(dāng)潛水員準備上升到水面時,，會放出象拔,，讓象拔先浮出水面提醒過往船只水下有潛水者，注意避讓,；當(dāng)潛水員遇到被急流沖走等緊急情況,，象拔可以讓施救者在很遠的地方看到自己,。

海軍沒有找到徐海燕他們的象拔，這是一個不太好的訊號,。

他們?yōu)槭裁磿鍪?/p>

一開始,，大家都沒往壞處想。

這并不是GUE第一次在中國做項目,。今年四月,，這群中國的頂尖潛水員對廣東省綠窟潭水下洞穴進行探索，完成了4次平均深度超過60米的長時間探索潛水,，對綠窟潭洞穴頭部洞室進行了地圖繪制,。

來潘家口前，潛水員們針對各種情況做了詳細的預(yù)案,，徐海燕向很多未能參與項目的潛水員征求了補充意見,，還專門借了最好的備用裝備。

相較于之前的許多次潛水而言,，這本是一個難度系數(shù)不太高的項目——它是開放水域,，不像洞穴、沉船類潛水,，無法快速回到水面,；他們設(shè)定的最大深度未超過50米,，遠在能力范圍內(nèi),。

兩個小時并不是一個很長的作業(yè)時間，在剛剛過去的9月5日,，有潛水員在水底呆了5個多小時,。

另外，這兩個人都是非常優(yōu)秀的技術(shù)潛水員,，都取得了GUE的Tech 2證書,，能夠在最大深度75米之內(nèi)的水域進行技術(shù)潛水。他們攜帶著充足的裝備,，足以支撐自己在水底活動6-8個小時,。

太陽一點一點落下去，月色漸漸漫了上來,。

海軍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時間太長了,，徐海燕和孫昊應(yīng)該出事了”,。

所有人都想不通，他們?yōu)槭裁磿鍪隆?/p>

徐海燕本科就讀于北京大學(xué),，在哥倫比亞大學(xué)念的博士,，從事基因測序方面的研究,，朋友評價她，“是一個非常嚴謹?shù)娜恕薄?/p>

她嚴謹?shù)?，每次下水前都在電腦里留下遺書,，說明自己對潛水的熱愛，以及對身后事的安排,。

孫昊在潛水圈里以熱愛鉆研技術(shù)而出名,，他總是盡可能多地練習(xí)潛水，將每一個動作練到最好,。

某種程度上,，潛伴是一種交付生死的關(guān)系。根據(jù)潛伴原則,，潛伴兩人身上的裝備互為備份,，一方出現(xiàn)問題，另一方將提供備用,，兩人一起上水,。

基于這一原則，有家屬猜測,，會不會是一個人出事了,，另一個人為了施救，也出事了,。

這樣的情況基本不可能在這兩位技術(shù)潛水員身上發(fā)生,。徐海燕曾在一篇介紹潛水知識的文章中寫道——潛水員在拿到證書之前，會經(jīng)受多種施救訓(xùn)練,，其中有一項就是“潛伴出事了不要著急,，很有可能你要拯救的并不是一個還有生還希望的人，而是一具尸體,，你要做的,，就是把潛伴的尸體帶到水面”。

搜救

9月7日,，GUE正式對外公布,，潘家口水下長城探索項目中有兩名潛水員失蹤，分別是徐海燕和孫昊,。

搜救分為水域和陸地兩個部分,。

海軍心里清楚，湖岸陡峭,，水邊有很多人釣魚,，如果在岸上，應(yīng)該早就被人發(fā)現(xiàn)了,。但他仍然組織無人機和船只不斷沿岸搜尋,。

水域搜救更為艱難,，要如何才能在一片水域里找到兩個負重一百多斤的人？

相關(guān)資料顯示,，潘家口水庫位于河北唐山遷西縣灑河橋鎮(zhèn),，最大面積達72平方公里，水庫總?cè)萘?9.3億立方米,，庫區(qū)水面105000畝,。最深處達80米。

這片水域,，不僅淹沒了一段長城,，還有整個老潘家口村。那個村莊依山而建,，現(xiàn)在的水平面是當(dāng)年村莊的9樓,，也就是說，潛水員在下潛時,，他們所在的水底并不平坦,，而是呈階梯狀的、已經(jīng)倒塌的,、高達八層樓的村莊,。

此外，水中存在大量當(dāng)?shù)貪O民布設(shè)的正在使用或者已經(jīng)遺棄的漁網(wǎng),、網(wǎng)箱,，給救援增加極大難度。

救援團隊只能以聲吶測掃的方式在可能出現(xiàn)事故的水域來回尋找,，如果掃出某地有疑似人的陰影塊,，便確定為疑似點,，再由技術(shù)潛水員進行水下確認,。

海軍耳朵出血了，依然堅持下水排查疑似點,。他看到水底有很多死魚,，它們都保持死去的形狀，沒有腐爛,，燈光一照過去,，眼前是一片白色的斑塊。

升上水面后,，有潛水員大喊,，“剛才我右邊肩膀被緊緊卡住了，里面不知道怎么有那么多漁網(wǎng),，豎著的,，橫著的,，籠罩在你頭上，天羅地網(wǎng),，就是這個感覺”,。

一次次入水，海軍沒有找到他失蹤的朋友,。那些機器里的“疑似陰影”,，有時是一棵倒下的松樹，或者一團纏著的漁網(wǎng),，它們大多長一米多,，在探測器里朦朦朧朧的，像一個躺下的人,。

兩位頂尖潛水員的失蹤,，在潛水圈引起了震動。

許多潛友向海軍表達了“隨時可以過來幫忙”的意愿,，由于現(xiàn)場可容納人數(shù)有限,，潘家口水庫屬于冷水、大深度水域,，且水底地勢復(fù)雜,，對潛水人員級別要求很高，只能分批次,，按安排輪流來,。

“9958救援平臺”、“藍天救援隊”,、“中國直隸救援隊”……許多救援隊趕過來了,。有救援團隊為了不占用住宿空間，自己扎帳篷住下,；有救援人員入水作業(yè)后,，穿著濕衣繼續(xù)排查。

9月12日,，剛回到國內(nèi)的方勵帶領(lǐng)技術(shù)團隊抵達潘家口水庫,，他是遼寧大連“5·7”空難黑匣子成功打撈者。他連夜制定方案——把水面和水下的坐標對應(yīng)出來,，之后進行網(wǎng)格化搜索排查,，這樣才不會錯漏。

第二天,，載有水下三維地形測繪系統(tǒng)的無人艇入水,，它將繪制帶有詳細坐標體系的水下地圖，為各方水下搜尋人員提供基礎(chǔ)地形坐標參考,。

此時,，距離兩名潛水員失蹤已經(jīng)過了整整七天,。

按照方勵以往的經(jīng)驗，如果網(wǎng)格化搜索排查一周內(nèi)找不到,，估計要在這里呆上三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