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公望《富春山居圖》（局部） 圖片由被訪者提供

在中國畫的三大主題——人物,、山水,、花鳥中,，山水畫所占的比例是最重的,。

畫中的山山水水看似熟悉,，但要真正領(lǐng)會其中的美,，并不簡單,。

在日前由中華藝術(shù)宮舉辦的“和傳統(tǒng)山水畫的永恒對話”講座中，上海師范大學美術(shù)學院碩士生導師邵仄炯講述了欣賞山水畫乃至中國畫的門道,。他說,，其實每個中國人的血脈里都具有欣賞中國山水畫的基因，只是隨著時間的飛馳,、時代的更替,，暫時遺忘或丟失了這份感知力。

欣賞山水畫,，不是為了看風景

中國山水畫是中國藝術(shù)的重要載體,，更是中國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

山水畫中的“山水”二字絕不是簡單的風景概念,，它包含著中國文化的諸多含義和象征,。比如：山是陽、水是陰,，象征著陰陽互補,；山是剛、水是柔,，體現(xiàn)了剛?cè)嵯酀?；山是實、水是虛,，代表的是中國文化中虛實相生的概念?/p>

“當我們欣賞一幅山水畫時,，不可簡單地觀賞畫中的樹石、草木,、云水,、丘壑、建筑,，因為作者透過這些山水要表達的是他的審美和意境,，闡述的是人對待自然的態(tài)度，人與自然,、宇宙永恒和諧的關(guān)系,?！鄙圬凭颊f。

不過,，山水畫在誕生之初,，并沒有被賦予這樣深層的意義。最初的山水畫只是人物的背景,。最典型的就是顧愷之的名作《洛神賦圖》。這是一幅人物為主的作品,，山山水水只是人物的背景或作為場景的轉(zhuǎn)換而出現(xiàn),，而且在這幅畫中，山水畫比例并不是很協(xié)調(diào),，可謂“人大于山,，水不容泛”。

直到隋唐時期,，山水畫才漸漸成為一種獨立的畫種,。山水畫的獨立主要是受到魏晉南北朝時期山水詩的成熟和發(fā)展的影響。著名的山水詩人陶淵明,、謝靈運,、王維等，他們隱居山林感受自然,，過著自由的避世生活并留下了很多描寫田園,、山水的詩篇，這是山水畫得以獨立并發(fā)展起來的重要推動力,。

兩宋時期的山水畫達到了藝術(shù)的巔峰,，筆墨的皴法已趨向成熟完備，畫家可以用筆墨精微地表現(xiàn)出自然萬象,。但此時,，畫家畫畫主要還是為了表現(xiàn)客觀的自然，通過高超的技藝描繪景物的真實存在,。

轉(zhuǎn)折發(fā)生在元代,，畫家們畫山水不再是為了客觀地去表現(xiàn)自然、再現(xiàn)自然,，而是逐漸轉(zhuǎn)化為主觀地表現(xiàn)自己的心境,。元代大畫家黃公望畫《富春山居圖》用了四年，這四年間他畫畫停停,，時斷時續(xù),，不斷地思考和探索。這幅畫記錄了他的困惑與迷惘,，他精神世界的起起落落,。在四年時間里,，他悟出一點，就加一點上去,，他畫出了自己的人生理想,，畫出了心態(tài)的變化以及對藝術(shù)的感悟。

在技法上,，以趙孟頫為代表的畫家們開始把書法用筆運用到了繪畫中,。趙孟頫在《秀石疏林圖》中題道：“石如飛白木如籀，寫竹還與八法通,，若也有人能會此,，方知書畫本來同?！彼鲝堅诶L畫中強調(diào)書寫性的線條,。從此，書與畫合二為一,。

明清以后,，山水畫的發(fā)展多以筆墨的變化來推進，筆墨的內(nèi)涵也越來越多,，逐漸,，筆墨一詞成了中國畫的代名詞。

澄懷味象,，剔除心中的焦躁

在生活節(jié)奏飛快,、時間被不斷碎片化的今天，要想透過畫中的山山水水體味作者的心境,，品出其中的真意,，前提是要靜得下心來。邵仄炯的心得是：不妨借鑒一些古人賞畫的方法,。

魏晉南北朝時期的著名畫家宗炳所寫的　《畫山水序》,，堪稱是我國最早的山水畫論，他在文中提出的幾個詞值得借鑒和細細品味,。

宗炳提出：“圣人含道暎物,，賢者澄懷味像”?！俺螒盐断蟆奔匆礈煨闹械膲m埃,，剔除雜念與焦躁，只有澄澈的心境才能體味到自然的“象”,，感受到畫中自然的新鮮與活潑的生機,。這句話也體現(xiàn)了山水畫對人的身心調(diào)節(jié)的獨特作用。

“應(yīng)會感神”——欣賞山水畫的過程是人與自然相互交流,、呼應(yīng)的過程,。對于藝術(shù)家來說,，與自然的對話是永恒的課題，在信息的互通中,，當有靈感降臨時,，藝術(shù)作品就有了無窮的生命力。

“神之所暢”——意思是人在自然中或在欣賞山水時會得到精神上的極大愉悅和滿足,。

看不懂筆墨,，因為你不懂毛筆

靜下心，只是欣賞山水畫的前提,，要真正入門,，還得掌握些門道。

在邵仄炯看來,，一幅山水畫的創(chuàng)作過程其實是畫家通過觀察自然、提煉概括具有象征性的符號即程式,，然后用筆墨加以表現(xiàn)的過程,。筆墨、程式,、自然構(gòu)成了山水畫以及中國畫重要的三個要素,，他們各有特點又相互聯(lián)系。

欣賞中國山水畫,，欣賞的其實是程式演繹中的筆墨美,。正如明代書畫家董其昌在談?wù)摴P墨與自然山水時所說：“以蹊徑之奇怪論，則畫不如山水,，以筆墨之精妙論,，則山水決不如畫”。

藝術(shù)的高妙往往與工具材料有密切關(guān)系,，要看懂筆墨美,，先得了解筆墨的工具——毛筆，了解了毛筆的運用奧妙,，有助于感知中國畫的精妙所在,。

“為什么今天大多數(shù)人會覺得看不懂中國畫了，因為現(xiàn)代社會已經(jīng)不用毛筆,，連硬筆都不用了,，我們用手指在屏幕上輕輕點擊和滑動的方式來接受、傳遞信息,，對毛筆的疏遠自然造成無法感受筆墨的精妙,，也就對中國畫的欣賞產(chǎn)生了隔閡?！鄙圬凭颊f,。中國的毛筆與西方的油畫筆有諸多不同,，毛筆是圓錐形的，有筆尖,、筆腹,、筆根，而油畫筆有點類似扁平的刷子,，這就在技術(shù)上決定了這兩種藝術(shù)所運用的技法是截然不同的,。

筆墨中蘊含著中國山水畫的諸多技法。首先是勾,、皴,、擦、點,、染等基本技法,。此外，用墨,、用水,、用色的技法還包括：積墨、潑墨,、破墨,、灑、拓等,。設(shè)色的技法有淺絳,、青綠、金碧,。從畫法上來說還可分工筆,、意筆、沒骨等,。對這些技法有了基本的了解,，欣賞山水畫時就不再是外行看門道。

筆墨在紙絹上會留下不同的痕跡,，如點,、線、面,，這些筆墨痕跡還有不同的變化：粗細,、大小、長短,、濃淡,、干濕等等。一幅好的作品其實就是將不同的筆墨形態(tài)合理、優(yōu)良地進行組配,，產(chǎn)生有美感的作品,。

欣賞中國畫的筆墨還需要從審美的視角著眼，審美有很多方面,，邵仄炯把它概括為物象美,、筆墨美、意境美,、人格美,。物象美很容易理解，就是站在自然面前感受到的物象的形態(tài),、光色等視覺感知的美,。筆墨美體現(xiàn)的是雅俗之別，雅即“清,、沉,、潤、和”,，“平,、留、圓,、重”。俗即”滑,、輕,、扁，怪,、濁,、燥”。中國畫的筆墨美和人格美是相互呼應(yīng)的,。中國人喜歡用磊落,、中正、文雅,、樸實等字眼來褒獎人,，其實這些詞也可以用來理解筆墨、評判書畫的優(yōu)劣,。古人常言：畫如其人,、字如其人，就是這個道理,。

中國畫的程式 好比畫家的“手眼身法步”

戲迷們都知道,，看一出戲，看的是角兒的“手、眼,、身,、法、步”,，即程式之美,，不同的角兒即使演的是同樣一出戲、同樣的程式,，都能演出各自的風格,。欣賞山水畫也是如此，山水畫的程式是畫家通過對自然的全面觀察,、深入思考以及不斷地總結(jié)概括,、提煉出來的藝術(shù)符號與語言。筆有筆法,、墨有墨法,，畫面的構(gòu)成、線條的運用,、形象的創(chuàng)造,、色彩的配置乃至題篆用印都有一定的程式。有了程式,，畫家就有了對自然的認知結(jié)構(gòu),。

中國山水畫的程式主要包括石的皴法、樹法,、云水法,、章法等。

以皴法為例,，皴法是中國畫的表現(xiàn)技法之一,，是古代畫家在藝術(shù)實踐中根據(jù)各種山石的不同地質(zhì)結(jié)構(gòu)和樹木表皮狀態(tài)，加以概括而創(chuàng)造出來的表現(xiàn)程式,。皴法主要有披麻皴,、雨點皴、卷云皴,、大斧劈皴﹑小斧劈皴等,。

五代畫家董源擅長以披麻皴表現(xiàn)南方較松軟的土石，最著名的就是他的《瀟湘圖》,。李唐,、馬遠的大小斧劈皴則擅長表現(xiàn)山石塊面的分明與石質(zhì)的堅硬。

對于這些程式的來源,、運用和變化有了基本的了解,，有助于更好地欣賞山水畫,。“山水畫在中國畫三大科人物,、山水,、花鳥中，所占的比例最重,，題材內(nèi)容,、表現(xiàn)技法、形式風格也最為豐富和龐雜,，了解了山水畫的欣賞方法,、掌握了基本技法，對學習,、鑒賞中國畫的其他門類甚至中國其他藝術(shù)形式都會有很大的益處,。”邵仄炯說,。（記者 陳俊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