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明時代的書畫名家,，除王鐸外大多數(shù)傳世作品較少,。特別是有氣節(jié)者則更少,，如黃道周,、倪元璐、史可法,、楊文驄等,，值得研究。這里就倪元璐及其《淇園清趣圖》,，作一小考,。倪元璐（1593-1644），明萬歷二十年生,，崇禎十七年卒,。字汝玉，號鴻寶,，別署園客,。浙江上虞人，明代著名書畫家,。自幼穎悟,，17歲時，郡,、縣,、監(jiān)司三試皆第一。19歲那年,，華亭陳繼儒見其書法扇面大為驚嘆,，詫為仙才，日后便名傳江,、浙名城。29歲天啟二年（1622）進(jìn)士,。歷官至戶,、禮部尚書。倪元璐為人清正,，有忠義之氣,。天啟七年（1627）出任江西鄉(xiāng)試之主考官，時宦官魏忠賢壟斷朝政,，敗壞綱紀(jì),，倪元璐出考題譏諷之。崇禎帝即位,，誅魏忠賢,，元璐才幸免于禍,。崇禎十七年，李自成攻占居庸,、圍京師并破內(nèi)城,，崇禎帝自縊于煤山。明亡,，倪元璐聞訊后以帛自縊于家中,。至福王時謚文正，清改謚文貞,。

倪元璐 淇園清趣圖

以氣節(jié),、書畫名世

倪元璐詩文、書畫俱工,，以氣節(jié),、書畫名世。其書法深得顏魯公厚實勁健之筆意,，而更為勁峭,，結(jié)體趨于扁方，呈欹側(cè)之勢,，以險寓正,，風(fēng)格奇倔剛毅，于明末自成一格,。清人吳德璇《初月樓論書隨筆》評曰：“明人中學(xué)魯公者,，無過倪文公”。倪元璐與黃道周,、王鐸為同年進(jìn)士,，與黃道周性格相近，兩人情意甚深,，在翰林院時,，曾與黃、王砥礪學(xué)行,，相約學(xué)書,。倪元璐學(xué)書一度主攻蘇東坡，兼學(xué)王羲之,。行草書用筆蒼古勁爽,，結(jié)字跌宕奇逸，章法字距茂密,，行距寬疏,，注重節(jié)奏變化，書法以氣骨見長,。秦祖永《桐陰論畫》中說：“元璐書法靈秀神妙,，行草尤極超逸,。”康有為曾評：“明人無不能行書,，倪鴻寶新理異態(tài)尤多,。”

倪元璐繪畫,，以山水見長,，皴法滲涌書法之用筆，蒼潤古雅,；其構(gòu)圖師法宋元,，有李成、倪瓚遺意,。清人陶元藻在《越畫見聞》評云：“倪以雄深高渾見魄力,，余渭以蕭疏古淡見風(fēng)神，廊廟山林,，原不容并列,，況倪有忠義之氣，流露毫端,，去人自遠(yuǎn),。”關(guān)于倪元璐畫風(fēng),，清陶元藻《越畫見聞》云：“余舊有山水一幅,，僅一角完好，余絹盡碎裂,，不能裝潢,，藏于篋中，為人索去,。又于友人處見其數(shù)幅,，山皆峻嶒兀奡，林木則蒼莽忽郁,。皴法喜用大小劈斧,，總不屑描頭畫角，以取媚于人,。”清代山水畫家戴熙《習(xí)苦齋畫絮》錄清人惲光宸評倪元璐畫云：“余所見鴻寶畫,，大抵仿倪為多,。師云林當(dāng)從鴻寶入?！?/p>

倪元璐 山水圖軸

《淇園清趣圖》小考

近讀倪元璐《淇園清趣圖》,，絹本,，縱204厘米、橫52厘米,。是圖左上角倪氏題“淇園清趣”四字,，款落：“鴻寶”。鈐白文“倪元璐印”,、“玉汝”二印,。故宮博物院楊新先生觀后笑曰：“信手急就成，文人氣,，傳世佳作也”,；便欣然題“倪元璐淇園清趣圖”?？盥洌骸肮锼却耗?，楊新題簽”。蓋白文印“楊新”,。在倪氏作品下角,，楊新先生還蓋上“湘陰楊新審定”朱文一印。是圖原有鑒賞收藏印均為朱文,，分別是：“錢塘戴氏家藏”,、“醇士”、“柳外靜所藏”,、“梅堂呂神審定秘玩”,、“晴岳”等。其收藏印中“錢塘戴氏家藏”,、“醇士”即戴熙,。戴熙（1801-1860）清代官員。工詩文,，善書畫,，喜收藏。錢塘（今浙江杭州）人,，道光十一年（1831）進(jìn)士,，十二年（1832）翰林，官至兵部侍郎,，后引疾歸,，曾在崇文書院任主講。咸豐十年（1860）太平天國克杭州時死于兵亂,，謚號文節(jié),。其他收藏鑒印，待考。

觀《淇園清趣圖》,，其山,、樹，各占畫面一半,，極為新奇,。上部高嶺競立，丘壑峣崢,。中部云霧繚繞,，松在云前，部分松針在云中,，樹下曲欄緊靠房屋,，竹林緊圍，富有生機(jī),。猶如春山含笑,，給人以陽和日麗之感。遠(yuǎn)處淺絳山峰為沒骨法,，與松竹花青淺著色呼應(yīng),，具天真幽淡意趣。其山勢為宋人筆墨,，而樹法具元人風(fēng)韻,，位置經(jīng)營可謂別具匠心。而其高處飛瀑,，奔流而下,，直沖云間，使之打破云霧之寧靜,。此外,，《淇園清趣圖》畫面之下部，山石,、溪流,，畫法受同時期明末畫家董其昌影響。

倪瓚 幽澗寒松圖（局部）

再考《淇園清趣圖》之款識,，因其落款文字太少,，很難一眼判斷。但觀畫筆之勢,，與落款極為一致,。考其畫風(fēng)與上海博物館藏倪元璐《山水圖軸》一致,。再考其“淇園清趣”四字,，書風(fēng)與故宮博物院藏倪元璐書《杜牧詩軸》相接近,，書法用筆嫻熟，點畫勁爽,。特別是轉(zhuǎn)折處渾圓之意較濃，結(jié)字疏密相間,，開合有度,。這與人們常見倪元璐的書法風(fēng)格左低右高之欹勢有異。再如倪氏轉(zhuǎn)折期書《世說新語》草書軸,，其書法筆致流暢凝煉,，字形端整勻稱。其中“是”字與《中國書法全集》倪元璐卷之自作詩“一城春雨萬家煙”草書軸之“是”字同,，而此兩“是”字其尾筆與“淇園清趣”之“走”字運筆同,。其實倪元璐書法也有探索的過程，曾得顏魯公筆意,，又因與黃道周情深,，相約學(xué)書，一度主攻蘇東坡,，兼學(xué)王羲之,。故在“淇園清趣”四字中，不難找到其蛛絲馬跡,。四字屬王字中來,，因?qū)懺诮伾希泄P流暢,，而轉(zhuǎn)折多呈圓勢,。且“清”字寫法，與顏魯公《祭侄稿》中“清”字同,。又與蘇東坡《醉翁亭記》之“清”字近,；而“園”之外圍，與顏魯公《爭座位稿》近,；“淇”字各家沒有此寫法,，但此字既有《祭侄稿》風(fēng)格，又有《醉翁亭記》之意趣,。又：黃惇先生在《中國書法史》元明卷中指出：倪元璐“書法的豐富變化中,，可窺不僅得力于晉人及顏魯公的用筆，結(jié)體上也顯然受到宋人蘇東坡,、米芾的影響……”,。由此判斷，此款識當(dāng)是倪氏研探顏,、蘇時期的作品,。按此推理,，此圖亦然。圖上落款“鴻寶”,，僅見《中國書法全集·倪元璐卷》信札兩通,，故宮博物院藏，其余均為“元璐”或“倪元璐”,。再說落款“鴻寶”,，這不是個例，明末董其昌的書畫作品,，如其書法作品,，款落往往為“其昌”或“董其昌”；如是繪畫作品,，款落“玄宰”或“董玄宰”,。故時人有“書非其昌不買，畫非玄宰不收”之說,。其實也有例外,，這倒給書畫鑒定帶來了無窮的樂趣。

《淇園清趣圖》與上海博物館藏倪元璐《山水圖軸》相類,。此圖左上方有高鳳翰跋“先生文章節(jié)義不當(dāng)作書畫求者,，此畫重品，未可以常格評也,?！贝苏Z反映出高鳳翰對倪元璐的敬仰，不能用專業(yè)畫家的藝術(shù)標(biāo)準(zhǔn)去品評,。故在作品詩堂部分又題“節(jié)概人筆墨,，對之能增長氣魄，固當(dāng)于患難艱陋中供之”,，按左思《吳都賦》稱“士有陷堅之銳,，俗有節(jié)概之風(fēng)”，李周翰注：“俗有志節(jié)梗概之人,?！备啉P翰稱倪元璐為節(jié)概人，足見其對倪元璐的德行極為欽佩,，對其作品亦倍加推崇,。倪元璐的《淇園清趣圖》和《山水圖軸》，其山勢均出自宋代名畫家李成的《群峰霽雪圖》,；而松樹的簡約,、兩筆平行而成，如元四家之一倪瓚的《幽澗寒松圖》,，筆墨淡雅,，松樹兩株相依,，意境蕭疏荒寒?？v觀《淇園清趣圖》和《山水圖軸》,，山石、樹木,，全用長線條作皴,，且筆筆中峰。再讀《淇園清趣圖》所繪竹林,，包括其圍欄、房舍特征,，均深受明代沈周,、文徵明、陸治的影響,。其青竹雖逸筆草草,，而仍居于畫面之中，實是點景之處,，這就是華夏第一園的淇園,。

（作者為昆山市昆侖堂美術(shù)館館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