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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大藏家孫佩蒼藏畫記
1920年代的孫佩蒼
孫佩蒼舊藏法國畫家德拉克洛瓦的《奧賽羅與苔絲德蒙娜》
徐悲鴻臨摹倫勃朗的《參孫和大莉拉年代》
來源:東方早報 作者:周孝勇
民國時期曾任駐法公使的孫佩蒼(1890-1942)被稱為“西畫東漸”的傳奇收藏家,早在上世紀二三十年代,他已在歐洲各處搜藏到庫爾貝,、德拉克洛瓦,、列賓、蘇里科夫等19-20世紀西方大師經典油畫,,后攜帶回中國,,并撰寫《世界美術史》,。1942年孫佩蒼離奇猝死后,,關于孫佩蒼與他的收藏也成了謎案,。《東方早報·藝術評論》特刊出上大美院博士生周孝勇對此進行多方研究的文章,。
1978年秋的一天,,時為中央美院研究生的畫家陳丹青先生和他的全班同學被老師領進美院陳列館倉庫,觀看三十余件19世紀歐洲油畫的原作,,其中竟然有一件早期的庫爾貝人物作品,。當時的老師告訴他們:這些原作并非老院長徐悲鴻留法期間所購,而是一位軍閥時代出使法國的官員在巴黎自費購買,,帶回中國,。時值國家動蕩,不堪其用,。 “文革”期間,,形勢無情,那位官員的遺屬被迫將私藏移交中央美院,,塵封九年,,直至1978年改革開放,,方始見光,,他們正是頭一批得以親見的幸運者。當時,,興奮之余,,眾人只顧湊近畫幅仔細探看色調、筆觸,、肌理,,誰也不曾介意畫的來路,沒人追問這些畫的來歷,,更未有人關心詢問藏家究竟是誰,。
據陳丹青先生回憶,此后各屆教學,,不再安排學生入庫觀看真跡,,知道美院有此收藏的人也很少。后來,,陳丹青先生于上世紀八十年代初遠去紐約,,見過海外美術館無邊無際的典藏,但他常會念及母校那可憐的、從未展示的那一份孤獨的收藏,。畢竟,,近百年來,在中國境內,,他所聞知而親見的歐洲油畫真跡收藏,,只有在美院陳列館倉庫內的那幾十件??途雍M?,記憶漸淡,但他從未忘記那位“軍閥時代的官員”:舊社會,,戰(zhàn)亂中,,居然有過這么一位愛繪畫而好興致的中國人,親自收購西洋畫,,萬里迢迢帶回中國,。意欲何為呢?
2010年冬,,楊飛云主掌的中國油畫院美術館舉辦大展“面對原典”,,其中臨摹作品部分展出民國留歐一代、共和國留蘇一代,,及當代出國留學者面對歐陸經典的臨摹品,,百十余件,大概是近百年來這類作品的首次展示,。其中最珍貴者,,當然是徐悲鴻、吳作人,、顏文樑的作品,。其中徐悲鴻臨摹倫勃朗的名作《參孫與大莉拉》,特別引人注目,,全篇畫藝工整,,氣息端凝,保存狀況亦極良好,。感慨之余,,更驚詫地得知這件展品是策展人通過徐悲鴻的次子徐慶平先生向孫元先生家里借來的,而孫元先生的祖父竟然是那位“軍閥時代的官員”—孫佩蒼,,而當年在美院庫藏親見的三十余件真跡,,亦全部是孫佩蒼的藏品。驚詫之后,,通過與孫元先生的傾談,,陳丹青先生了解到:原來這位“官員”不是我們想象中那類橫霸四方的“軍閥”,,而是一位具有人文情懷的、非凡的收藏大家,。
這位收藏大家孫佩蒼,,為北洋師范優(yōu)級博物科畢業(yè)生,公派赴法考察教育六年,,畢業(yè)于巴黎美術學校,,與徐悲鴻、蔣碧微,、張道藩,、常玉等組織“天狗會”,曾任里昂中法大學校長,,曾接待旅法訪問的程硯秋,,歸國后曾任東北大學教授、國民參政會參政員,。在歐洲期間,,發(fā)揮一己之力收購西洋美術品,1942年,,在成都公開展示這份收藏的一部分,,而在展示期間,這位收藏家竟離奇猝死,,展示中的藏品不翼而飛,,多年潛心撰寫的《世界美術史》手稿也不知下落,而孫佩蒼這個名字也隨之消失在風中……從此,,一位大收藏家,、美育家,如同一只蒼鷹從天空中飛過,,無跡可尋,,在民國史上再無記錄,。
2014年4月,,《尋找孫佩蒼》一書由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出版,著者是孫佩蒼的嫡孫孫元先生—一位普通的退休電氣工程師,。本書由陳丹青先生做序《只有一位孫佩蒼》,,全書記錄了孫元先生和其他孫佩蒼的后人從歷史碎片中尋找、梳理孫佩蒼的過程,??少F的是,在此過程中,,孫元收到了來自中國臺灣,、大陸,,海外有緣人士和機構(東北大學、臺灣的王文澎,、Betty夫婦,、中信圖書館的沈寧先生等)的鼎力幫助,使得我們對于孫佩蒼認識的輪廓逐漸浮現(xiàn)出來,。
孫佩蒼(1889-1942),,被譽為“中國收藏西洋美術第一人”,別號雨珊,,遼寧遼陽人,,早年畢業(yè)于北洋師范優(yōu)級博物科,1920年10月以儉學身份赴法留學,,初在巴黎美術學校進行初級美術訓練,,后專攻美術史研究,課余從事歐洲藝術品搜集,。1926年歸國后,,受聘為東北大學文學院專任教授兼法工學院教授。1930年底赴法擔任里昂中法大學校長,、國聯(lián)宗旨教育青年委員會中國委員,、教育專家委員會東方委員等職務,曾受國立北平研究院委托代為搜集歐洲藝術品,。1934年回國后從事國民黨黨務工作,,抗戰(zhàn)時期當選為國民參政會參政員,1942年1月逝于成都,。
現(xiàn)藏于臺灣的相關檔案記載:孫佩蒼“沉默寡言,,崇尚道義,長于美術,,有學者風,,惟魄力較小,缺乏政治興趣,,對黨忠實”,。 另外,孫佩蒼被譽為20世紀30至40年代最著名的收藏家和鑒賞家,。當時的四川省文化廳廳長,,早年留學法國、亦為“天狗會”成員的郭有守曾有這樣的評價比較:
他對于藝術批評(尤其是西洋方面)的造詣可以說是中國的飛思金(J. Ruskin,,英國著名藝術批評家),,他從事收藏的努力與成就,又頗似方密勒(Von Miller德國明興博物館創(chuàng)辦人,,若走完全館,,積長可達數(shù)十里),,假如我不是太夢想的話,希望他把所有的收藏都留在四川成立一個美術館,。
在筆者看來,,孫佩蒼的收藏經歷亦和民國時期其他收藏家有著明顯的不同,這些不同不僅僅在于其收藏是以西洋美術為主,,還體現(xiàn)在其他與眾不同之處,,孫佩蒼有著獨特的藏畫記。
孫佩蒼的一條收藏主線
以籌建現(xiàn)代美術館的角度來收藏,,以社會化美育的角度來選擇收藏品是孫佩蒼區(qū)別于其他民國收藏家的一條歷史主線,。
孫佩蒼收藏西洋美術品的出發(fā)點:提高中國的美育水平,發(fā)揚美術,,提倡精神生活,。他對于美育的緣由和方法,在他留世僅被發(fā)現(xiàn)的兩篇文章中得以清晰展現(xiàn),。在《孫佩蒼等為請組織美術研究社由致奉天省長公署》一文中闡明了他申請創(chuàng)辦美術研究社的緣由:“是查自近世崇尚物質以來,,人類受其驅役常存貪進之心……溫和純潔之良質漸就汩沒,而貪詐兇狡諸惡德日以增高,,于是作奸犯科之事益出益精而生存之禍愈演愈烈,,推溯緣由,本始非重物質輕精神有以致之,。佩蒼等有鑒于此爰,,擬組織美術研究社以濟斯弊。……本旨在提倡精神生活,,不使國人咸附于物質一途而納其身于溫和優(yōu)美之藝術化雨之中,,啟發(fā)其性天中之真樂,則貪詐兇狡諸劣性久受熏陶自當無形消泯而后,,害人侵眾之事庶乃可免,。竊以為當世物欲橫流之際,利用感情教育,,以相互救誠為根本之良方,,而亦釜底抽薪之至計也。”
孫佩蒼作為一個有歷史大局觀的學者,,認為在當時人們對于物質的單一,、過度的崇尚和追求,是社會思想混亂,、世風日下的原因,要想改變現(xiàn)狀,,必須大力提倡美術教育以提升國民素質,。孫佩蒼對于進行美育的方法的調查研究也切中肯綮,,務實可行。在《法蘭西現(xiàn)代教育現(xiàn)狀—孫佩蒼報告》一文中,,他獨具一格地把科學和美術并列并重,,并深入闡述道:“美術為教育之所重……深求之而至于專科,,則其價值與科學并重,。蓋科學屬于理,可用以改良物質,,美術屬于情,,可用以發(fā)揚精神。”“今有謂美術非中國之要務者,,謂之為無用,。偶有治美術者,亦鄙科學之干燥,,目之為無味,。此二者皆見其一而忽其二,不知世界事事物物皆不過強為析,,即科學與美術分亦然,,如耳目腦之集體,屬于物質,,其所觸發(fā)之美音美色美思,,則屬于精神。循環(huán)無端不可判別,。謂科學與美術并重,,互相補助,以進人類于較良,,庶乎近之,。”對于當時爭論頗為激烈的中西方美術的比較,孫佩蒼明確地闡述:“中國之美術,,價值雖高,,然若謂其盡善,無待取資于他人,,乃保守家之誤,。若謂宜盡廢之,而純法西方,,亦模仿家之誤,。若能固有之風味,兼西方之良法,,必可得美術之大觀也,。”
綜上可見,,孫佩蒼的收藏是有其獨到的理論依據的,他對美術和科學的理解清晰而務實,。他不僅提出了理想,,更提出了方法。他所提倡的美育不是停留在口頭上,,也不是學院化的美術技巧的教育,,他提倡的是社會化的美育,與蔡元培的“以美育代宗教”的理念一脈相承,。孫佩蒼用他自己的方法踐行著“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的古訓,。他是理想的,,更是務實的。
編輯:邢賀揚
關鍵詞:孫佩蒼 收藏 藏畫 民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