炒家們的“JUST DO IT”

一株能兌換一棟豪宅外加好幾匹駿馬的郁金香,，和一雙售價1700萬美元的球鞋，哪一個更瘋狂,？

前者發(fā)生在17世紀的荷蘭,，史稱“郁金香泡沫”,，被認為是史上第一次大規(guī)模投機炒作,。

球鞋的事則發(fā)生在當下,。一雙2017年售價1500元的紅白相間球鞋,，最近轉(zhuǎn)手價7萬元,；另一雙球鞋,，從2000多元漲到3萬元，只用了一周,；8月17日,，耐克旗下高端品牌AJ剛發(fā)售的一款女鞋，官方價1299元,。僅僅12天后,，該款鞋在轉(zhuǎn)賣平臺上被炒至12999元，1萬多人購買,。

400年前,，郁金香傳入歐洲。貴族們迷戀這種艷麗的植物,，荷蘭商人便趁機組織行會,，壟斷貨源，在彼此倒賣間推高價格,，并對外宣稱其“珍貴如黃金”,，吸引不明就里的老百姓和外國商人不斷投入，將花價在幾個月內(nèi)推高數(shù)千倍,。

而到了2019年,，僅5月，市場主要熱賣款球鞋的二手成交價與官方原價相比,，漲幅平均便超100%,；國外的一名炒鞋者高位拋售一款球鞋，兩天內(nèi)賣出127雙，獲利折合人民幣150萬元,；8月19日當天,，國內(nèi)成交量最大的26款二手球鞋，成交總額突破4.5億元,，超過了同日新三板的累積成交量,。

17世紀的那場泡沫，在春天到來前突然被戳破了,。到了郁金香種子必須被種到地里的時節(jié),，人們突然開始懷疑，自己高價買來的種子,，開出的花真的值那么多錢,？于是第一個人開始拋售，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下跌的速度竟比上漲時還快,。

至于球鞋的生意,，至今還在膨脹著,，花樣比17世紀多了不少。這些交易主要發(fā)生在“潮流交易平臺”,，即二手球鞋轉(zhuǎn)賣App上,。國內(nèi)一家平臺2018年的球鞋交易額超過100億元，并為用戶提供低門檻的分期服務(wù),，俗稱“杠桿”,；另一家平臺則給球鞋市場編制了耐克、AJ,、阿迪三大指數(shù),，像股市的K線一樣分秒更新，只是波動更大,，宛如過山車,；還有一家號稱脫胎于區(qū)塊鏈技術(shù)的炒鞋交易所，宣稱將潮鞋期貨化——簡單說,，你可能再也買不起一雙AJ,，但可以購買這雙鞋1%的產(chǎn)權(quán)，并靠販賣它獲利,。

有人說,，人類的金融史，幾乎就是泡沫的歷史,，輪換的只是被炒作的對象,。上世紀80年代，君子蘭在游資炒作下，市價迅速飛升,，范曾為其作畫,，啟功為其題字，侯寶林也專門創(chuàng)作相聲……直至《人民日報》發(fā)文揭批,，政府采取手段,，君子蘭頃刻貶值百倍。大概20年之后,，上百萬元甚至上千萬元的蘭草又開始占據(jù)新聞頭條,。不過那一次，它的崩盤卻是由于資本找到了更賺錢的渠道——房地產(chǎn),。于是到了2008年,，標價80萬元的蝶蘭一瀉千里，只能賣出區(qū)區(qū)300元了,。

幾乎同樣的事一次次發(fā)生著：普洱茶,、大蒜、紅木家具,、郵幣卡……然后到今天的球鞋,。一次次炒作中總有人賺錢，但賺的幾乎都是其他“倒霉”入場者的錢,。一位普洱茶商在2007年花500萬元買的茶餅,，2009年卻只能賣出100多萬元，還根本算不上賠得最多的人,。

現(xiàn)在,，跟風“炒鞋”的人中有更多年輕人，他們可能并不富裕,，借了網(wǎng)貸,，甚至有些是學生。他們更加缺乏的是理財知識,，這也意味著更容易成為莊家和大炒家們的利潤來源,。

有學者總結(jié)了炒作套利的幾大步驟：首先，控制貨源,。這對于今天握有大量“黃?！辟Y源的球鞋大炒家而言并不難。當然,，還要依賴廠家的縱容和監(jiān)管部門的不干預(yù),。至少到目前，它們看起來都實現(xiàn)了,。尤其那些被球鞋愛好者稱作“信仰”的廠家,，比如AJ,，在球鞋進入爆炒周期后，其限量款的發(fā)售頻率從每月一次變成如今幾乎每周一次,，限量的種類越發(fā)繁多,，每款發(fā)售的數(shù)量卻依舊稀少，進一步炒熱了市場,。一種分析是,，“饑餓營銷”保證了利潤率，天價鞋的頻頻產(chǎn)生也是最好的品牌推廣,，促進了旗下所有產(chǎn)品的銷量,。

其次，大炒家們必須控制好流通的上下游,。在炒蒜和普洱茶的年代,，他們要為此搭建復(fù)雜的經(jīng)銷商網(wǎng)絡(luò)。如今,，年輕人鐘愛的便捷的網(wǎng)絡(luò)轉(zhuǎn)賣平臺承擔了這一任務(wù),。平臺從一次次轉(zhuǎn)賣中抽成、抽鑒定費,，它們從越來越狂熱的交易中獲利,，也攫取更高的估值。

最后一步,，便是必要的造勢,。過去，人們?yōu)榱顺醋鞔笏?，編造出其能防治H1N1的謠言；對普洱茶,，人們夸它養(yǎng)生,、瘦身，邀請名流舉辦天價拍賣會,。時至今日則變得簡單：一位流量明星的同款,，一場綜藝上的露出，甚至一則停產(chǎn)的假消息,，便足夠讓年輕人趨之若鶩了,。

一切合謀完成后，我們幾乎能猜到和以往別無二致的結(jié)局：盡管每個人都抱有發(fā)財夢,，但總是少數(shù)莊家從其余人處卷走財富,。只不過，除了那些“抱團炒鞋”“幣圈躍至鞋圈”,，早已習慣追求暴富的投機客外,，這次可能會陷進一些尚且懵懂的年輕人,。他們之前或許真的熱愛運動、癡迷球鞋,，他們一度想要一個“干凈”的圈子,，但突然間發(fā)現(xiàn)自己的愛好兼具了“賺大錢”的機會，便想要“試一試”,。

然后,，第一雙、第二雙球鞋賺了錢,，很多東西便漸漸被忘記了,。用一位資深球鞋玩家的話說，他開始和那些根本不懂鞋,、也不愛鞋的炒家合作,；曾經(jīng)專業(yè)的二手店鋪因為缺貨、被炒家擠兌倒閉了,；更多單純喜愛的人再也買不到一雙價格正常的球鞋,。然后被質(zhì)問起為何要參與追炒，人們還要大聲回一句,，“別問,，問就是熱愛！”

這大概是毫無新意的貪婪故事中最灰暗的時刻了：一旦有利可圖,，熱愛便可能無關(guān)緊要,，直至變成遮羞的偽裝。

程盟超 來源：中國青年報

2019年09月04日 07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