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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菌戰(zhàn)幸存者:我怕受害者都去世后 這段歷史沒人知道
5位親人死于鼠疫 對日索賠奔走20年
細菌戰(zhàn)幸存者徐萬智:我怕受害者都去世后,,這段歷史沒人知道
今年77歲的徐萬智是常德市日軍細菌戰(zhàn)受害者協(xié)會常務副會長。他算是協(xié)會中年紀較小的,,很多成員都已80歲以上。76年前,日軍在常德投下鼠疫菌,,他一家5位親人喪生。從1997年開始,,這位古稀老人開始了長達20年的訴訟,,走村入戶,起早貪黑,,搜集日軍細菌戰(zhàn)的罪證,。讓徐萬智擔憂的是,20年間,,參與對日細菌戰(zhàn)訴訟的原告已有2/3去世,。“我怕等受害者全部去世了,,這段歷史就再也沒人知道了,?!?/p>
文、圖 / 廣州日報全媒體記者肖歡歡
熟悉徐萬智的人都說,,“老徐在協(xié)會中是最賣力的,,70歲了,在田埂上比小伙子跑得還快,?!毙烊f智原籍常德漢壽縣聶家橋鄉(xiāng)雷家坡村,距離常德市區(qū)十多公里,。
一年內(nèi)5位親人死于鼠疫
當時,,他父親兄弟二人,家里一共有12口人,,徐萬智是三姐妹中最小的,。父親徐明哲經(jīng)常販米到常德城里賣。但萬萬沒想到帶回來的卻是一場災難,。
1943年春天,,父親挑米到城里賣,回家后就忽冷忽熱,,高燒不止,,后來逐漸神志不清,還不停抽搐,。家里人不知道他得了什么病,,到處求醫(yī)。土郎中開了兩副中藥,,但沒見好轉(zhuǎn),。過了兩天開始屙血,脖子也腫了,,渾身起疙瘩,,前后過了四五天,父親就去世了,。父親死后,,二伯家的哥哥徐萬勇和奶奶不久也發(fā)病去世了。
一家人完全沒有意識到是感染了細菌,。1944年,,徐萬智11歲的哥哥徐萬成接著發(fā)病,不久就離開了人世,,死的時候嘴里冒著血泡,,臉烏血?!斑@時,,全家都病倒在床,動彈不得,。鄰居和親戚找了幾塊破木板釘了個木匣子,,把我哥哥抬出去埋了?!钡郊抑袇⑴c抬尸的人,,后來全都染病死了。
“道士都不敢來,,怕染上瘟疫,。”雖然過去了70多年,,徐萬智對當時的情形記憶猶新,。“當時農(nóng)村迷信,,也沒有藥,,說這個人的魂掉了,去喊魂,。晚上,,家家都去喊魂,山野間,,到處都聽到村婦一邊哭喊著親人的名字,,一邊撒紙錢?!?/p>
父親死的時候還有棺材,。等到二伯死的時候,家里連棺材都買不起,,都是賒賬,。債主到他家討賬,把瓦片揭走,,唯一的一頭耕牛也牽走了,。徐萬智的祖父日夜哭,哭得眼睛都哭瞎了,,母親也一病不起,,不到半年,頭發(fā)都掉完了,。嬸嬸和他的兩個女兒也病得奄奄一息,。舅舅看到徐萬智年幼,就接去他家,。但到了舅舅家,,徐萬智也出現(xiàn)了一些鼠疫癥狀,,后來舅舅給他吃一些草藥,才算撿回一條命,。但多年后,,他仍需要經(jīng)常吃藥,身體異常虛弱,,再也恢復不到正常人的體力,。
“死晚了就沒人埋你了”
1941年11月4日清晨,常德城內(nèi)大霧彌漫,,早起的人們正在忙著各自的生計,。忽然,一陣刺耳的防空警報傳來,,城內(nèi)居民紛紛像往常一樣躲避空襲,。空襲警報一直到下午5點才解除,。人們發(fā)現(xiàn),,日軍飛機沒有像往常一樣扔下炸彈,它只在上空盤旋了3圈,,撒下了一些破布,,爛棉花、谷子,、麥粒,、黃豆等36公斤重帶鼠疫的跳蚤,然后,,飛機往石公橋方向飛走了,。
當時的石公橋是湘西各縣的物資集散地。各地客商把米谷,、棉花,、布匹、鮮魚運到湘西,,把藥材,、土產(chǎn)運出去。就在日軍投下這些谷子和布條后不久,,經(jīng)營食品,、布料的地方就多了很多死老鼠,特別是賣肉,、魚,、糧食的商鋪里。“白天老鼠看到人卻跑不動,,毛發(fā)豎立如箭,,眼睛發(fā)紅,看起來十分恐怖,?!?/p>
小鎮(zhèn)的繁華加快了鼠疫的爆發(fā)。魚檔的老板張春國一家6口,,不到半個月全死了,另一位開魚檔的丁常發(fā),,一家12人不到兩天就死了11個,,他兒子到外面讀書才得以幸免。
當時天天都在死人,,先死的用棺材抬去埋,,棺材用完了,就改用門板,,最后連抬尸的人都找不到了,,就只好先挖一排坑,死了就用竹籃挑去埋,,有的坑里埋四五個人,,最多的一坑埋了8個人?!坝胁簧倩颊叩挠H人對患者說,,‘你快點死吧,死晚了恐怕沒有人埋你了,?!€有人感染了鼠疫,怕拖累家人,,自己服毒自盡,。”徐萬智說,。
常德縣長嶺崗是當時從湖北前往湖南運兵的必經(jīng)之地,。在此地的王家祠堂,染病的壯丁一批一批地死去,,附近有一片荒地,,后被用來埋葬尸體。壯丁死得太多,,荒地埋滿了,,就往河里扔?!扒昂笏懒?000多名壯丁,。后來,,這一片晚上都沒人敢經(jīng)過,說是冤魂太多,?!?/p>
當時負責火化鼠疫尸體的是保安司令特務排的班長文國斌?;鹪釥t在常德大西門外的千佛寺,,用舊磚在廢墟上砌了三座,爐高約3.5米,,寬1.5米,,深2.5米。上層是燒尸室的煙囪,,下層是骨灰室,。每天下午4點開始燒尸,第二天早上6點結束,。每具尸體燒兩個鐘頭,,用松木劈柴200斤。每具尸體都用舊棉絮或被單裹得嚴嚴實實,,分不清男女,,只有從長短才看得出是成人還是小孩。班長一聲令下,,兩人將尸體裝入爐中,,周圍放滿柴火,澆上汽油,,點火后關上爐門,。三座火爐發(fā)出黑色的濃煙,一陣風就將濃煙吹了下來,?!耙魂囮嚐沟臍馕读钊俗鲊I?!笔w太多,,燒尸隊的工作人員每天通宵輪班,但燒尸爐不停,。其中一座燒尸爐用了才兩個月,,就燒塌了?!?0世紀80年代,,常德的部分村落依然發(fā)現(xiàn)有鼠疫菌。”徐萬智說,。
對日索賠奔走20年
1996年,,常德成立了細菌戰(zhàn)調(diào)查委員會,與浙江的受害者一起準備對日訴訟,。1997年,,常德市細菌戰(zhàn)起訴日本政府的消息傳開。徐萬智找到委員會,,成了一名調(diào)查志愿者,。他于1998年12月作為第二批起訴的原告起訴日本政府。
從1996年到2000年的5年中,,徐萬智和同伴們走訪了100個鄉(xiāng)鎮(zhèn),,800多個村莊,寫出近2萬份材料,,整理出13個縣70個鄉(xiāng)鎮(zhèn)486個村,總計起訴3709人,,受害死亡7643人,。“當時我們都是六七十歲的老人,,一天騎行100多公里,,起早貪黑,比小伙子還賣力,?!?/p>
對細菌戰(zhàn)幸存者來說,那場戰(zhàn)爭并沒有結束,?!叭绻鳛樾掖嬲叨疾话l(fā)聲,還有誰來愿意控訴日本侵略者的罪惡行徑呢,?” 1998年,,61名常德原告出席了日本東京地方法院的第一次開庭審理,經(jīng)過27次開庭,,2002年8月27日,,法院宣布,承認日本對中國發(fā)動了細菌戰(zhàn)的犯罪事實,,承認受害者人數(shù)是7643人,,但對受害者不予賠償。2005年和2007年,,東京地方法院兩次宣判均駁回原告上訴,,維持原判。
但徐萬智沒有放棄。他前后4次自掏腰包到日本參加庭審,,在東京高等法院外進行反戰(zhàn)宣傳,,并在日本政府部門云集的霞關路舉行了示威游行活動,還受邀去早稻田大學,,以“記史不記仇”為主題,,給該校的日本學生講述日本侵華的真實歷史?!安粸殄X,,只為求一個公道。我們要子子孫孫將這場官司打下去,,直到日本政府低頭認罪,。”
20年間2/3原告已去世
2011年,,常德成立了全國第一個日軍細菌戰(zhàn)受害者協(xié)會,。隨著幸存者歲數(shù)越來越大,徐萬智越來越有危機感,。在他看來,,協(xié)會最大的困難是缺錢缺人,很難開展活動,,工作人員多數(shù)已年過六旬,,許多年輕人不愿加入?yún)f(xié)會,寫材料,、拍照片都找不到人,。
協(xié)會負責日常工作的有5人,分別是會長高鋒,、常務副會長徐萬智,、秘書長丁德旺、常務理事易友喜和胡精鋼,。如今,,84歲的丁德旺和77歲的徐萬智年事已高,不再適合四處奔走,。負責攝影的胡精鋼也已67歲,,53歲的易友喜成為唯一能打理協(xié)會日常事務的人。除了42歲的高鋒外,,他是最年輕的協(xié)會會員,。協(xié)會也曾陸陸續(xù)續(xù)來了十幾個人,但鮮有人留下,。
“現(xiàn)在形勢很危急,,必須進行搶救性保護,。”徐萬智提高了聲調(diào),,一連嘆息了幾次“快撐不下去了,。”20年前與他們一同對日訴訟的61位常德細菌戰(zhàn)受害者,,只剩21位在世,,多數(shù)也都在80歲以上,臥病在床,。7643位遇難者名冊和上萬份日軍細菌戰(zhàn)罪行的文字,、聲像資料,因缺乏向社會展示的場館,,只能長期寄存在常德市武陵區(qū)的檔案館,。“我們最大的愿望就是建一個細菌戰(zhàn)死難者同胞紀念碑和紀念館,?!毙烊f智說。從1998年開始,,每年11月4日就成了常德細菌戰(zhàn)受害者紀念日,。
編輯:周佳佳
關鍵詞:細菌戰(zhàn)幸存者 歷史 沒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