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回家，我想我的爸爸媽媽,?！?6歲越南女孩阮琴玉(化名)的哭訴,，讓辦案民警,、檢察官黯然神傷,。

一年前,，這名還在越南讀書的中學(xué)生,，在學(xué)校宿舍門口被人用迷藥迷昏后拐賣到中國，在收買人帶她回家的途中被中國警方解救,。

2016年4月,，中國警方打掉一個集拐騙、圈養(yǎng),、中介,、收買“一體化”的跨境跨區(qū)域拐賣犯罪團伙。兩年間,，這一有75人的犯罪團伙拐賣了28名越南籍婦女,，其中未成年女孩4名。

由于此案犯罪嫌疑人多,、被害婦女人數(shù)多,，公安機關(guān)將偵查終結(jié)的案件移送云南省人民檢察院昆明鐵路運輸分院審查起訴。云南省人民檢察院掛牌督辦此案,。 

今年2月以來,，檢方分批對這一犯罪團伙提起公訴,，昆明鐵路運輸中級人民法院相繼開庭審理此案。

值得關(guān)注的是,，在被查獲的75人中,，收買人有48人,。

“沒有買家就沒有賣家,，他們讓無數(shù)家庭骨肉分離、痛不欲生,?！召I人口’和‘拐賣人口’一樣，是性質(zhì)惡劣的犯罪行為,，都要受到法律的制裁,！”云南省人民檢察院昆明鐵路運輸分院的公訴人說。

車站詢問,，引出一個驚天大案

位于云南紅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的河口瑤族自治縣,，與越南老街省一河之隔，一座大橋連接著兩個國家,，每天大量的人流來往于這個邊境口岸,。

2015年9月1日，39歲的山東甄城縣男子譚某來到河口縣,，根據(jù)別人介紹的經(jīng)驗,，他向路邊兩個開“黑摩的”的人打聽“哪里可以買到越南媳婦”?！昂谀Φ摹笔扉T熟路地帶他來到一個村寨,，讓他與一名年輕女子“相親”。當天晚上,，在譚某交了8萬元人民幣后,，“黑摩的”用摩托車將他倆連夜從河口送到160公里外的蒙自市，準備乘坐9月2日早上的火車前往昆明,，然后再轉(zhuǎn)車回山東,。

因手中車票和證件不一致，這名女子引起了昆明鐵路公安局蒙自站派出所民警的警惕,。然而,，女子對民警的詢問不置可否且兩眼茫然。旁邊的譚某聲稱女子是他妻子,，但卻神色慌張,、語無倫次。

憑借多年的經(jīng)驗,，民警們意識到其中必有蹊蹺,，就將他倆帶到派出所進一步詢問,。沒想到，竟問出了一個驚天大案,。

根據(jù)譚某提供的線索,，警方迅速在河口縣將兩名“黑摩的”男子抓獲。兩人交代,，賣給譚某的越南籍婦女是向河口一對鄒姓夫婦購買的,，這對夫婦和其他多名中國籍人員伙同境外人員，將越南籍婦女拐騙入境后,，再販賣到內(nèi)地多個省市,。

蒙自站派出所迅速上報案情，當夜,，昆明鐵路公安局專案組成立,，公安部將其列為全國打拐專項行動第634號督辦案件。

按照部署,，昆(明)河(口)鐵路沿線各車站派出所加強了站車查緝,。很快，屏邊站查獲一起同樣的案件,。緊接著,，越來越多的單案被警方查獲。根據(jù)對這些案件的分析,，警方意識到,，這是一個組織精密、分工明確,、跨省,、跨境的龐大犯罪網(wǎng)絡(luò)。

經(jīng)過細致縝密的布控排查,，2016年4月至5月,，在公安部統(tǒng)一指揮下，云南,、河南,、安徽、山東,、江蘇,、河北、江西七省警方協(xié)同配合,，分別在云南河口縣,、文山縣、河北邯鄲市,、山東冠縣,、河南安陽市,、安徽界首市、江蘇鹽城市,、江西樂平市等地,，抓獲犯罪嫌疑人75名，解救越南籍被拐婦女32名,，繳獲贓款12.76萬余元,、涉案車輛3輛。

神秘的“相親”路

當獲悉即將被送回家時,，被拐賣的越南籍婦女不禁歡呼起來,。

2016年6月至9月,，中國警方將被拐賣的越南籍婦女分3批交接給越南警方,，在歷經(jīng)數(shù)月甚至一年多的不安、恐懼,、痛苦之后,，她們終于和家人團聚。

“我在越南認識了一個叫‘果’的男子,，他說他喜歡我,，要我做他的媳婦?！被貞洰敵醣还召u的經(jīng)歷,，李翠(化名)心有余悸。

她被“果”帶到中國一戶人家里,，女主人將她鎖在一個房間里,，告訴她說“果”有事先回去了，讓她先住下,。幾天后,，她被男主人帶到另一個村吃午飯，來了3個男子,。其中一個男子仔細端詳了她之后,，問她是否喜歡他，是否愿意做他的媳婦,。李翠表示不同意,。

夜里12點左右，已經(jīng)入睡的李翠被女主人搖醒,，讓她收拾行李跟早上那個男子走,。李翠不愿意，但被強行拉上了摩托車,。天快亮?xí)r,，他們“到了一個人很多的地方”,，那個要她做媳婦的男子拉著她的手往前走。

“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后來有一個公家人把我攔了下來,，他問我話，我聽不懂,?！敝钡奖恢袊浇饩龋畲洳胖?，她被叫“果”的那個男人拐賣了,。

結(jié)過婚的王氏燕(化名)曾經(jīng)育有一個女兒，卻意外丟失了,。2016年4月,，她想到中國找姐姐，一個越南男子說可以幫她找到姐姐,。王氏燕聽信了男子的話,，跟著男子到了中國一戶人家。在一個星期里,，有三男二女不斷讓她通過手機看照片“相親”,，不愿意就威脅要殺了她。與她被關(guān)在一起的一個越南婦女一直在哭,，她在王氏燕之前被人帶走,，再也沒回來。幾天后,，又關(guān)進來一名年輕的越南女子,。無奈之下，王氏燕答應(yīng)跟中國男子張某“結(jié)婚”,。直到她被解救,，家人都不知道她被拐賣到中國。

2016年4月,，想到中國打工的17歲女孩李氏漫(化名)被一個越南老鄉(xiāng)帶到中國一戶人家,，和另外兩名女孩一起被關(guān)在屋里，兩個看守她們的人要給李氏漫找老公,，李氏漫不愿意,，就被打臉，他們還威脅要殺了她,。一天晚上,，她被強行帶上一輛面包車。數(shù)小時后,，他們在云南硯山縣的一條高速公路收費站被中國警方查獲,。

李氏漫不知道,，購買他的人王某某曾以9.6萬元的價格購買了另一名越南籍婦女，這名婦女在跟著王某某回到河南后便逃跑了,。賣主李某某答應(yīng)“補個差價”再給他找一個,，王某某一個月后再次前往云南河口縣，在回程中被警方抓獲,。

云南省人民檢察院昆明鐵路運輸分院的起訴稱：“本案28名被害人,，均來自越南，其中有的已經(jīng)結(jié)婚生子,，有的還是在校學(xué)生,。她們被人以欺騙或者下迷藥等惡劣的手段強行帶到中國，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被當作‘貨物’討價還價,，經(jīng)過多次轉(zhuǎn)手、層層加價后,，被賣給陌生人當‘老婆’,。”

中越邊境線上的秘密“產(chǎn)業(yè)鏈”

那么,，這個從2014年7月至2016年6月存在了近3年的跨國拐賣越南婦女的秘密鏈條是如何形成的呢？

檢方指出,，這個犯罪網(wǎng)絡(luò)分為四個層級：第一層是越南籍“供貨人”,；第二層是云南省內(nèi)“供貨人”；第三層是外省籍中間介紹人,；第四層是收買人,。

其中，販賣李氏漫等人的被告李某某,，是整個案件的核心人物,。越南籍“供貨人”將越南婦女拐騙至中國境內(nèi)后，交給李某某,，他再將她們倒賣給云南或外省的中間人,。據(jù)檢方指控，李某某共參與拐賣23名越南婦女,。

李某某,，綽號“小李”，云南建水縣人,。33歲的他僅有小學(xué)文化程度,。當駕駛員長途跑車的時候，他認識了一些外省人,，讓他幫忙介紹老婆,。于是他到河口幾經(jīng)周折找到了越南供貨人,，這些人說他們有愿意嫁到中國的女孩，李某某便帶著外省中間人和收買人去家里看,。

中越邊境綿長的水路線上,，有數(shù)十個非法渡口，那些被以打工,、旅游等為由拐騙的越南籍婦女,，被拐賣者偷渡到云南河口后，帶到偏僻的村寨,，由當?shù)刂虚g人圈養(yǎng)起來,，有的幾天，有的幾周,。在圈養(yǎng)人的嚴密監(jiān)視,、恐嚇，甚至打罵,、不給吃飯之下,，加之語言不通，證件,、手機被收繳,，被拐騙的越南籍婦女根本無法逃跑。

在運送被拐婦女出省途中,，拐賣者十分謹慎,。他們有的在隧道口、有的在村道邊用面包車或摩托車接人,，然后再送至幾十公里外的服務(wù)站或火車站轉(zhuǎn)乘大巴車,、火車，逃避各種檢查,。

公訴方指出：被告人在長期的拐賣中擁有了自己固定的角色,，有的掌握了境內(nèi)和境外的婦女來源渠道；有的負責(zé)在當?shù)亻_辟銷售渠道,。這些被告人相互配合,，不斷將越南婦女賣往中國內(nèi)地，形成一條完整的“產(chǎn)業(yè)鏈”,。

在這一鏈條上,，被拐婦女被以6萬元至10萬元人民幣不等的價格，賣給河南,、安徽,、山東、河北、江蘇,、江西等省市的收買人,，而這中間介紹、圈養(yǎng),、供貨等環(huán)節(jié)的犯罪嫌疑人,，均獲得6000元至3萬元不等的酬勞。

收買人觸犯刑法構(gòu)成犯罪

“需要引起重視的是,，這條‘產(chǎn)業(yè)鏈’之所以能產(chǎn)生,，重要的原因是有收買者?！币晃晦k案檢察官說,。

23歲的王某某是河南省安陽人，鄰村有個“媒人”,，常到他家來說媒,，告訴他們云南那邊有女孩想嫁到北方，只收10萬元左右的彩禮錢,。

“媒人”的花言巧語說動了王家,。王氏家族一行多人從安陽來到河口，中間人溫某和王某用面包車將他們帶到南溪山上的一個路口,，一個女人帶著兩個越南女孩過來,。王某某看上了其中一個，于是到南溪鎮(zhèn)上取了5萬元給溫某,。傍晚時分,，他們被溫某等人用車拉到蒙自收費站之外的一條路上，在路邊等大巴車坐到昆明,，之后又坐火車回到河南。直到回家后,，王某某才知道自己帶回來的女孩是越南人,。

根據(jù)收買人供述，由于當?shù)夭识Y錢過高或自己身有殘疾等原因,，他們一直娶不上媳婦,，聽了別人的游說而到云南來買媳婦，盡管他們并不知道這些越南婦女的姓名,、年齡和家庭情況,。

這些收買者中，有的人還從收買者變?yōu)楣召u者,。

61歲的被告人郭某,，河南省內(nèi)黃縣人，2014年從河南到云南給兒子買了越南婦女后，發(fā)現(xiàn)其中有利可圖,，便在2015年至2016年間,，多次到云南，將4名越南婦女拐賣出省,。

然而可悲的是,，直到被抓獲送上法庭，收買人都不認為自己有錯,；中間人也認為自己在做“婚姻介紹”,，是成人之美而非拐賣婦女。

在法庭審理中,，公訴人指出,，“拐賣方之所以能形成如此成熟的‘產(chǎn)業(yè)鏈’，拐賣行為之所以如此猖獗,，與收買方法制意識淡薄,，認為當?shù)卣蚁眿D成本高、找媳婦難的觀念分不開,。他們的這一行為,，觸犯了刑法，構(gòu)成了收買被拐賣的婦女罪,?！?/p>

“任何社會風(fēng)俗、習(xí)氣都不能觸犯法律的底線,，必須肅清收買市場,，才能嚴厲打擊拐賣婦女兒童的犯罪行為?！惫V人說,。

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 張文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