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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主人士北上參加新政協(xié)會議諸細節(jié)
“知北游”
——民主人士北上參加新政協(xié)會議諸細節(jié)
1948年中共中央“五一口號”發(fā)布后,,在周恩來的親自部署下,,中共香港分局成立由方方,、潘漢年、夏衍,、連貫,、饒彰風(fēng)組成的五人領(lǐng)導(dǎo)小組,負(fù)責(zé)護送在港民主人士北上解放區(qū),,籌建新政協(xié),。民主人士“北上”的過程歷時一年左右,共分大小20余批次,,“知北游”即其中歷時最長并留下不少傳說的一批,。
本文是中國政協(xié)文史館“民主人士北上,新政協(xié)籌備會及政協(xié)第一屆全體會議”文史項目的階段性成果之一,。發(fā)表時有刪節(jié),。
華中輪的乘客
1949年2月28日中午,一艘掛著葡萄牙國旗的英國商船———“華中號”離開香港,,駛向北方,。
華中號是一艘排水量約2000噸的貨輪,但此行并非運貨,,而是另有特殊使命——送20多位民主人士北上解放區(qū),。乘客葉圣陶在開船次日的晚會上出了個謎語,謎面為“我們一批人乘此輪趕路”,,打《莊子》一篇名,,另一位乘客宋云彬猜中謎底,是為《知北游》,。葉圣陶當(dāng)天在日記中寫道:“‘知’,,蓋指知識分子之簡稱也?!?/p>
華中輪的乘客不多,,但在北上各陣容里,算是“龐大”的一隊,。葉圣陶記為“總計男女老幼27人”,。宋云彬后來在一次船中座談會上擔(dān)任記錄,將同行者一一列名:“出席者陳叔通,、王蕓生,、馬寅初、包達三,、傅彬然,、張綗伯、趙超構(gòu),、柳亞子,、徐鑄成、曹禺,、鄭佩宜,、鄭振鐸,、郭繡瑩、馮光灌,、葉圣陶,、鄧裕志、胡墨林,、劉尊棋,、沈體蘭、張志讓,、吳全衡及余凡22人,。此次同舟者僅鄭振鐸之女公子鄭小箴、曹禺夫人方瑞及包小姐未出席耳,?!边@幾乎是一個完整名單,但與葉圣陶“總計男女老幼27人”的說法尚有出入,。查葉圣陶日記,,有“吳全衡攜其二子”的記載,吳全衡時年31歲,,兩個孩子尚幼,,故為宋云彬忽略,葉所謂“男女老幼”之“幼”,,顯然也是指這兩個孩子,。華中輪的乘客年紀(jì)參差,名氣不一,,職業(yè)各異,,但從某種意義上看,具有同一個社會身份———民主人士及其家眷,,唯一例外者即吳全衡,,宋云彬在日記中用逗號將她與其他乘客作區(qū)別,不是沒有緣由的,。吳全衡系胡繩夫人,,也是這條船上唯一的中共黨員,負(fù)有護送和照管民主人士的職責(zé),。
自2月27日下午起,,華中輪的乘客分批登船,。因華中輪系貨船,,又須隱秘行事,為避免麻煩,,且遮人耳目,,所有乘客都喬裝打扮一番,。陳叔通、馬寅初,、包達三,、柳亞子等年長者扮作商人,女士扮作搭客,,其余乘客則以船員身份上船,,葉圣陶、鄭振鐸,、宋云彬,、張志讓等雖年過半百,也概不例外,。宋云彬扮作庶務(wù)員,,張志讓扮作副會計員,鄭振鐸和傅彬然扮作押貨員,,葉圣陶,、曹禺、劉尊棋扮作管艙員,,徐鑄成等人也都扮作各種名目的船員,。本來葉圣陶一行除他和宋云彬穿長衫外,男客一律西裝革履,,此時身份搖身一變,,穿著也須跟著變?!笆鼊?wù)員”宋云彬仍穿長衫,,其他“船員”一概中式對襟“短打扮”,不免顯得有幾分滑稽,。宋云彬日記說:“彼等皆改服短裝,,殊不相稱?!比~圣陶也記:“此時皆改裝,,相視而笑?!?/p>
晚9點,,葉圣陶一行在李實導(dǎo)引下上船,雖已入夜,,還是遇上點麻煩,,所幸有驚無險。宋云彬日記記錄了這個過程:
余與彬然、尊棋,、家寶,、超構(gòu)先下汽艇,則有兩警士躍下,,以手電筒照余面者再,,余銜煙斗徐吸之,故示鎮(zhèn)定,。警士指余身旁之帆布袋問是中為何物,,余謂汝可檢視之,彼等遂逐一檢視而去,。蓋警士視余等服裝不稱,,神色慌張,疑為走私或別有圖謀者,。圣陶,、振鐸、蕓生,、鑄成在后,,見有警士下船,則趔趄不敢前,,尊棋復(fù)登岸覓之,,未幾相率下艇。
至當(dāng)晚11時,,最后一批乘客入船,。或許是幾經(jīng)折騰,,上船后心情終于平靜下來,,大家雖客居輪上,卻睡眠不錯,,鼾聲四起,。葉圣陶日記記:“余夜眠甚酣?!彼卧票蛉沼浻洠骸白蛳H酣暢,。”
28日中午11時50分(據(jù)葉圣陶日記),,華中輪啟錨離港……
在海上
華中輪航行6天,,于3月5日下午停靠煙臺碼頭,。照常理,,這類長途海上旅行,多少有些乏味,對乘客來說是一種心理折磨,。華中輪此行卻一反常理。從幾位乘客的日記或回憶錄的字里行間,,能看到不少有意思的實況記錄,,大家的心情自然也以悠然、愉悅和對未來的憧憬為基調(diào),。
徐鑄成后來在回憶錄中描述:“這艘大約不過兩千噸排水量的貨輪,,艙位不過三四十個,而且只有一個等級,;在臥鋪上層,,有一個可擺四五個圓桌的餐廳和一個不大的甲板。這是我們臨時小集體的活動中心,?!比~圣陶、宋云彬,、鄭振鐸等素享“能飲”之名,,又是幾十年的酒友,此時自然更不能閑著,,葉甚至還擔(dān)心酒帶少了,,他當(dāng)天在日記中寫道:
此行大可紀(jì)念,而航行須五六日,,亦云長途,。全系熟人,如乘專輪,,尤為不易得,。開行歷一小時,傳言已出香港水警巡查之區(qū)域,,可以不必戒備,。于是登樓而觀之。餐廳頗寬敞,,其上層為吸煙室與燕坐間,。午餐晚餐四菜一湯,尚可口,。余等皆飲洋酒少許,,恐所攜不多,不夠消費,。
宋云彬猜中葉圣陶“知北游”的謎底后,,向葉索詩以代獎品。葉當(dāng)晚即成七律一首,題為“應(yīng)云彬命賦一律兼呈同舟諸公”,,隨后“傳觀于眾,,頗承謬贊”,并引發(fā)唱和潮,。第二天,,柳亞子、陳叔通,、張志讓,、宋云彬紛紛寫成和詩。葉圣陶詩曰:
南運經(jīng)時又北游,,最欣同氣與同舟,。翻身民眾開新史,立國規(guī)模俟共謀,。簣土為山寧肯后,,涓泉歸海復(fù)何求。不賢識小原其分,,言志奚須故自羞,。
柳亞子不愧南社先驅(qū),連篇賦詩,,一路暢吟,寫了30多首詩詞,,尤以開船當(dāng)天所作最能代表他及同舟人士的心境:“六十三齡萬里程,前途真喜向光明,。乘風(fēng)破浪平生意,,席卷南溟下北溟?!?/p>
從啟程的第二天起,,華中輪乘客每天開一場晚會。柳亞子3月2日記:
黃昏開晚會,,陳叔老講古,,述民初議和秘史、英帝國主義者代表朱爾典操縱甚烈,,聞所未聞也,。鄧女士唱民歌及昆曲,鄭小姐和包小姐唱西洋歌,。云彬,、圣陶唱昆曲。徐鑄成講豆皮笑話,,有趣之至,。王蕓生講宋子文,,完全洋奴態(tài)度,荒唐不成體統(tǒng)了,。
由此可見,,華中輪上的晚會是一種不拘形式、不拘內(nèi)容的即席即興式的活動,,恰如葉圣陶所言:“亦莊亦諧,,討論與娛樂相兼?!币蛲壅卟环ψ悦癯跻詠淼母鹘缑?,晚會上的述往和漫談頗引人入勝,,像柳亞子聞所未聞的“陳叔老講古,,述民初議和秘史”。葉圣陶則記下更多的話題,,如“包達老談蔣介石瑣事”“陳叔老談民國成立時掌故”“柳亞老談民初革命”“家寶(曹禺)則談戲劇而推及其他”“包達老談上海掌故”“云彬談民十六后,,楊皙子(即楊度———引者)曾贊助中共”……宋云彬曝料楊度一事,引舉座嘩然,。宋曾為早期中共黨員,,因知楊度一直與中共有聯(lián)系,并于1929年秘密入黨,。后來黨史學(xué)者考證楊度入黨一事,,宋云彬船中日記成為重要依據(jù)之一。葉圣陶和柳亞子一樣,,也用了諸如“前所未聞”一類詞句,。可惜日記作者對這些話題僅僅一筆帶過,,沒能給后人留下實質(zhì)性的史料,。倒是報人徐鑄成憑著敏感的職業(yè)嗅覺,在與幾位長者的閑聊中積攢了不少“料”,,后來陸續(xù)寫進《舊聞雜記》一書,。
晚會的另一主題是即興表演,葉圣陶所記甚為細致,,尤其是前兩場晚會,,有羅列節(jié)目單的意思,如3月1日:“曹禺唱《李陵碑》《打漁殺家》,,鄧小姐唱《貴妃醉酒》,,張季龍(張志讓———引者)唱青衣,徐鑄成唱老生,?!?月2日:“余與云彬合唱‘天淡云間’,,此在余為破天荒,自然不合腔拍,。鄧小姐唱《刺虎》,,頗不惡?!比~又記,,當(dāng)日晚會結(jié)束時,“謀全體合唱,,無他歌可唱,,仍唱《義勇軍進行曲》,此猶是抗戰(zhàn)時間之作也,?!卑肽旰螅@首歌曲被一屆政協(xié)確定為代國歌,,船上出席政協(xié)會議的十幾位民主人士想必都投了贊成票,。3月4日是華中輪靠岸前的最后一晚,晚會照常,,葉圣陶在日記中寫道:“七時起開晚會,,至十時而止。船上人員均來參加,,兼以志別,,興致極好,甚為難得,。歌唱甚多,,不悉記。墨亦唱《唱春調(diào)》四句,,則破天荒也,。”至此,,葉圣陶夫婦都“破天荒”地表演了節(jié)目,,可見船上晚會的氣氛和感染力。葉圣陶還在日記中感慨:“今夕晚會,,人各自忘,,情已交融,良不可多得,?!毖哉Z間含著幾分不舍。
集體活動之外,,乘客間免不了還有不少私下交流,。葉圣陶日記3月2日記:“早餐后坐頂艙中與諸友閑談,,意至舒適?!?月3日:“叔老為余談袁世凱稱帝,,英國公使朱爾典實慫恿之?!贝耸玛愂逋ㄔ谇耙惶焱頃弦呀?jīng)述及,,大約葉尚有深究之意,私下再細討教,,并在日記中寫道:“余因謂叔老,,此等事宜筆記之,流傳于世,,以見其真,。”而陳叔通所述如真“筆記之”,,倒很適合刊登在十年后創(chuàng)辦的《文史資料選輯》上,?!?午)飯罷,,與亞老閑談頗久……”3月4日記:“叔老錄示舊作二首,皆極渾成……”
編輯:曾珂
關(guān)鍵詞:民主人士 參加新政協(xié)會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