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省婁底市雙峰縣是湖南省扶貧開發(fā)重點縣,，行走在雙峰縣街頭,，隨處可見“全民總動員,，嚴厲懲治電信、網(wǎng)絡犯罪”,、“堅決打擊利用PS技術合成淫穢圖片敲詐犯罪”等橫幅和標語,。雙峰在過去數(shù)年間因電信詐騙而被熟知，被公安部定為七個全國地域性職業(yè)電信詐騙犯罪源頭地之一,。

近日本報記者對雙峰縣進行了實地走訪,，曾參與電信詐騙的知情者告訴記者，電信詐騙“一夜暴富”神話帶來的放大效應刺激著鄉(xiāng)民,，甚至形成了“騙錢不是恥辱,，騙不到錢才是恥辱”的風氣。

“本地人隨便拉一個都是祖師爺級別的”

今年36歲的王海強個頭不高,，留著平頭,，皮膚黝黑，煙不離手,，是走馬街鎮(zhèn)大塘村村民,。2010年，他因為利用偽基站群發(fā)虛假短信詐騙,，涉案金額上百萬元,，最終被判處有期徒刑4年?！拔以缇筒蛔鲞@個了,。我現(xiàn)在做電子商務，專門生產(chǎn)床墊,，然后在網(wǎng)上賣,?！蓖鹾娳s緊向記者澄清,。

王海強兩位哥哥在深圳打工，自己在家務農(nóng),，十年前,，他住的是土坯房,，看到村里有人找到了致富的新門路——電信詐騙，從而一夜暴富,，他心里不平衡,，加入了電信詐騙的行列。

2008年春節(jié),，王海強在雙峰縣一家酒店參加初中同學聚會,，當晚，不少同學都開著車,，只有王海強和一名在中學當教師的女同學是搭摩托車去的,，他很失落。酒過三巡后,，一位同學向他交了底,。“他跟我說,，不少同學都靠打電話,、發(fā)短信發(fā)了大財。只需要一部手機,、一臺短信群發(fā)器,、幾個假身份證就行了?！?/p>

糾結的王海強最終決定“試試”,。他選擇了通過群發(fā)短信進行“短信釣魚”的電信詐騙模式。他購買了兩臺電腦,、手機短信群發(fā)器和兩部二手手機,。為了逃避打擊，他還從網(wǎng)上以1000元的價格購買了10個假身份證,。

2008年5月,，王海強開始了手機短信的群發(fā)，他發(fā)送的手機短信往往都是選擇一個區(qū)間手機號段,，利用電腦軟件群發(fā)短信,。漫天撒網(wǎng)完成后，王海強唯一做的就是等在銀行附近,，一旦有上鉤的人打錢,，他便會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將錢取出?！伴_工”后4個月,，2008年9月，王海強終于釣到第一個“豬仔”(指受騙者),。王海強至今還記得,，當晚20時,，自己的手機收到短信，說收到轉賬5萬元,，王海強當時熱血沸騰,。“這錢也太好賺了吧,？”為了規(guī)避警方追查,，他從來不在本地提款，他曾專門買了張機票從長沙飛到南昌,，連夜在當?shù)氐奶峥顧C上將錢取走,。

隨著上鉤的人越來越多，王海強的“收入”越來越多,，半年內(nèi),，他一共“收入”40多萬元，在村里蓋起了一座兩層別墅,?！捌鋵嵾@種詐騙并無多少技術含量，都是沿海地區(qū)用剩的老套路,，但‘傻子’太多,，總能騙到一些人?！蓖鹾娬f,，村里的人都知道他在外面“做生意”，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因為在村里干這個的太多了,。據(jù)他掌握，村里做過這方面“業(yè)務”的至少有30人,。

“騙不到錢都沒臉回家過年”

王海強在通過“短信釣魚”方式詐騙的前半年寢食難安,，夜里睡覺經(jīng)常夢到警察給他戴上冰冷的手銬。走在大街上,，見到警察他就躲著走,。2010年4月，他再度出山,，“復工”的第一單生意,，就在云南一家出租屋中被抓獲。“在里面(監(jiān)獄)待了4年,，也算給我血的教訓，我也算是認清了,，來路不正的錢財,，早晚還得吐出來，人財兩空,?！?/p>

據(jù)王海強說，從事電信詐騙者一般學歷不高,，很多都是在珠三角和長三角打工,，有正當?shù)穆殬I(yè)做掩護。在他看來,，從上世紀80年代至今,，雙峰電信詐騙的手法已經(jīng)經(jīng)歷多次“升級”。上世紀90年代流行的是“分金元寶”詐騙,，謊稱在某地發(fā)現(xiàn)金元寶,，并持有專門的鑒定證書，忽悠一些人低價購買,。上世紀90年代流行的是販賣假證,、假學歷，滿足當時農(nóng)民工外出打工進廠的需要,。

2003年之后有了新玩法,，將當?shù)毓賳T的照片與色情照片合成在一起，然后給官員寄信,，威脅那些“心里有鬼”的官員,。“這種方式成本低,，風險小,，心里有鬼的官員收到合成照片后會乖乖寄錢，他們肯定不會報警,。只要成功一單,，至少就有30萬元的收入?！?/p>

2006年之后,，則是通過偽基站群發(fā)短信詐騙。以短信詐騙為例,，只要花一萬元左右購買“偽基站”機器作為犯罪工具,，一臺手機用來測頻點，一臺智能手機用來發(fā)信息,，走在街上,，附近的人都能收到詐騙短信,。尤其是短信來源可以被偽裝成“10086”、“10010”,，甚至銀行的“955××”發(fā)送,。“我聽說雙峰縣一位領導就曾中過招,，詐騙者以他的名義發(fā)信息給當?shù)匾恍└刹?，稱在北京開會銀行卡被盜，需借2萬元,，有些人還真打錢過去了,。”

“很多人說雙峰詐騙的地域特色是PS官員照片詐騙,，其實那都是5年前的事了,。”眼下比較多的電信詐騙方式是通過制造木馬病毒,，攻擊用戶的網(wǎng)上電子交易賬戶,，神不知鬼不覺的將錢轉到自己的卡上。

王海強說,，從事電信詐騙的人,，成員之間都是單線聯(lián)系，如果被公安機關抓獲,，家人就會悄悄搬到外面住,，以免在村里被人戳脊梁骨。他曾因為電信詐騙,，半年就賺了一套房,，但因為退贓，如今還欠著20多萬元外債,。

說起自己貪圖眼前小利而入獄的經(jīng)歷,，王海強十分懊悔。他說,，都是因為自己眼紅別人一夜暴富,，被沖昏了頭腦?！霸谵r(nóng)村一些人看來,，你有錢，能蓋起樓房,，你就有面子,，沒人管你的錢來路正不正。甚至不覺得騙錢是恥辱，騙不到錢才是恥辱,?！蓖鹾妵@了口氣說，“春節(jié)到了,，騙不到錢你都沒臉回家過年,。”

“嚴打”后從業(yè)人員銳減一半

行走在大塘村,，小洋樓孤獨矗立在水稻田邊,，很多都是空的,，墻壁長出了蜘蛛網(wǎng),，爬山虎爬滿了整面墻，甚至有老鼠在屋中穿過,。村里剩下的都是上了歲數(shù)的老人,，中午時分，也只有寥寥幾戶人家的屋頂冒出炊煙,，荒涼的氣息撲面而來,。

村里的不少人通過電信詐騙一夜暴富，這種放大效應也讓不少原本安心務農(nóng)的村民有些坐不住了,。大塘村村民劉富貴今年54歲了,，除了種田，平時還要靠開摩的搭客補貼家用,。他告訴記者,，大塘村主要以種植水稻為生，人均不到1畝地,，每年收入只有1000元,，連溫飽都不能解決。如今,，村里的青壯年都到外地打工了,，每年有五六萬元收入，工種方面,，建筑工地上的泥水工較多,。

“在工地上揮灑汗水，遠不如一些人坐在家中打電話,、發(fā)短信,，搞電信詐騙來錢快。人家一年能收入上百萬元,，又蓋樓房,，又買寶馬。你在工地上打工，十年也蓋不起房子,?！眲⒏毁F說，在這種強烈的對比之下,，不少村民都選擇“走捷徑”,，也加入電信詐騙的“隊伍”。

王海強說,，很多人都有劉富貴這種心態(tài),。電信詐騙犯罪比盜竊、搶劫風險小,，判得也輕,，很多人在里面關上一兩年就出來了，加上此類犯罪隱蔽性強,，取證難,，很難被抓到，所以產(chǎn)生了不好的示范效應,。

不過,，王海強表示，最近兩年來,，經(jīng)過整治后,，當?shù)仉娦旁p騙的風氣已經(jīng)明顯收斂。從業(yè)人員大概比兩年前減少了一半,。

動真格：讓電信詐騙分子寸步難行

作為全國電信詐騙的“重災區(qū)”,， 雙峰在過去數(shù)年間不止一次被“點名”。2015年,，雙峰縣被確立為全國第一批重點整治的七個地區(qū)之一,，要求限期整改。

雙峰縣公安局刑偵大隊副隊長毛定華說,，縣里組織各鄉(xiāng)鎮(zhèn)村干部,，全面清查外出務工人員，摸清了歷年來被打擊處理的人員和現(xiàn)在可能從事違法犯罪的重點人員的底數(shù),，對這些人員,，只要使用本人身份證，住宿,、銀行資金流向都會預警,。

對于詐騙者的懲戒，當?shù)卣瞥鰢绤柕呐e措——對涉嫌制販假證及短信詐騙者,，銀行部門不得為其辦理貸款業(yè)務,；計生部門不得為其辦理二胎準生證,；國土部門不得為其辦理建房批地手續(xù)；民政,、社保,、醫(yī)保等部門不得為其辦理社會福利保障；公安部門不得為其審批準出境,、參軍手續(xù),；組織人事部門不得為其辦理招工、錄干,，總之,，要讓其寸步難行。

走馬街鎮(zhèn)副鎮(zhèn)長朱衛(wèi)華說,，現(xiàn)在是動真格的,，“比如公安抓了一個人，但村里摸底沒摸查到,，要誡勉談話,，摸錯兩個,，村支書免職,。對于直系親屬做詐騙的，村支書一律免職,?！痹撴?zhèn)一位公務員則向記者透露，為了震懾電信詐騙,，“公職人員,，如果直系親屬中有人從事電信詐騙，就要被辭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