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兩年來,，多次看到趙樸初先生的書法作品出現(xiàn)在北京藝術(shù)品拍賣市場上,。相比之下,，大幅的作品并不多,，反而是一些“巴掌”大的小幅書法不少,。這些作品大抵是趙樸老晚年所書,，由其親屬提供，無上款,，字體也小,，內(nèi)容大多是一些恒世金言，字字珠璣,，非常惹人喜愛,，在收藏市場上價值不菲,。

趙樸初像

趙樸初題“修身養(yǎng)性”

趙樸初致凈慧法師手札

有幾次，朋友問我：“趙樸老寫得一手如此俊秀的書法,，為何卻寫在這些支離破碎的小紙片上,？顯得十分小氣，像他這樣的人,，難道還缺少宣紙不成,？”

這個問題當然不成立。趙樸老的晚年,，長期擔任全國政協(xié)副主席,，是中國佛教協(xié)會的會長。以他這樣的政治地位和社會威望,，說他因為缺少宣紙而常寫“巴掌”大的小幅書法,，實在勉強。而且,，趙樸老是安徽人,，他的老家歷來是中國出產(chǎn)宣紙最負盛名的地方。中國人自古講究禮尚往來,，故鄉(xiāng)人來京探望,，以紙為禮，也是常有的事,。

話說至此,，想起一事。大約近30年前,，外地有家雜志要創(chuàng)刊,，主編是我的朋友，想請趙樸老題寫刊名,。我就把朋友的來信和他們單位的介紹信,，一股腦兒轉(zhuǎn)呈給樸老。

一周以后,，樸老托人轉(zhuǎn)交給我一封信,，打開來一看，是兩葉小紙,，尺寸均如褡褳火燒般大小,。紙上就是樸老為刊物題寫的刊名，一橫一豎兩幅,。當時電腦并未普及,，樸老之所以寫一橫一豎兩幅字，目的是供對方選用,。

我當時私下確有些疑慮,，心想,，樸老您既然愿意題寫刊名，為何要弄得這般窘迫,？我那位主編朋友是位不著名的書法家,，也是信佛的人，一見樸老這字,，如獲至寶,。我見他拿著信，手在顫抖,，哆哆嗦嗦說：“太好了,，太好了，簡直妙不可言,！”我有點歉疚地說：“這字實在太小,。”我朋友說：“無礙無礙,，這是老人家惜福,！”

聽了他的話，我內(nèi)心一顫,。至此,，我才慢慢懂得佛教徒惜福的用心。趙樸老寫就數(shù)量如此豐富的“巴掌”大小書法,，原因正是他作為一位虔誠的佛教徒,，凡事講惜福，不愿鋪張浪費,。正所謂“惜食惜衣并非惜財,，緣自惜福”,。所以,，我就把樸老這些小幅作品，稱之為“惜福書法”,。

趙樸老非常敬佩他的前輩佛教大師李叔同,。李叔同是這樣寫自己與惜福的結(jié)緣。他說：“七歲時我練習(xí)寫字,，拿整張的紙瞎寫,，一點兒也不知道愛惜,，我母親看到就正顏厲色地說：‘孩子,，你要知道你父親在世時，莫說這樣大的紙張不肯糟蹋,，就連寸把長的紙條也不肯隨便丟掉哩,！’母親這話也是惜福的意思,。”從此之后,，李叔同說自己：“凡是穿衣或是飲食的當兒都會十分注意,，哪怕一粒米飯也不敢隨意糟蹋?！闭f明惜福的思想是中國人的傳統(tǒng),，尤其是在佛教徒的內(nèi)心，是一種修行,，對自己的生命具有不凡的意義,。

我認識趙樸老的生活秘書景偉先生也有20多年了，從他那里了解到許多趙樸老晚年的生活細節(jié),。

關(guān)于這些“惜福書法”,，景偉兄說：樸老晚年極為簡樸。他寫書法,，尺幅都不大,，一張整紙要派好多用場。那些裁減下來的零碎邊角,，樸老從來不舍得丟棄,，另存一邊。閑暇之際,，他就在上面寫字,。這些小字，樸老就把它們放在桌上,，或者夾在書里,，醫(yī)院和家里，到處都有,。人家來看望樸老,，求其墨寶，他就隨手相贈,。樸老自己雖然沒有生育孩子,，可是他和夫人都喜歡孩子。有時人家?guī)『⒆觼?，樸老就會主動贈送,，以資留念。

景偉說：樸老晚年,，極少寫大字,，如碗口大的字已是罕見。這類書法小品，都是極精的警句,，關(guān)乎修為,，有益人生。而且,，當時人們家居條件有限,，這樣的小字裝裱起來，十分適合樓房居室的布置,。

如今的收藏家們,，視這些“惜福書法”為寒酸。究其原因,，有其深刻的社會歷史背景,。改革開放三十多年以來，中國人民在發(fā)展經(jīng)濟的過程中取得了輝煌成就,，人民的生活水平獲得極大的提高,，這當然是了不起的壯舉！但是,，有些人的思想也浮夸起來,，其修為意識盡失，顯現(xiàn)出赤裸裸的暴發(fā)戶心態(tài),。比如收藏界對繁瑣奢華風格的膜拜,，對億元天價拍品不加思考的追捧，就是一例,。

樸老的“惜福書法”,，正體現(xiàn)出他在世修為的精神。這種哲學(xué)意識,，不僅符合人類綠色生態(tài)發(fā)展的思想,，理應(yīng)屬于中國傳統(tǒng)文明的精華部分，也反映出新舊兩代人精神境界的差距,。文/孫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