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孩子成人成才,，擁有幸福和成功的人生是很多家長的心愿。尤其是在“雙減”背景下,，如何讓孩子擁有成功且幸福的人生成為社會關注的熱點。為此，本期推出全國政協(xié)委員讀書漫談群家庭教育話題討論之七,，圍繞“成人與成才、幸福與成功”開展討論,。這里需要特別說明的是,，討論中，委員們以甲方和乙方兩種不同立場參與討論,，希望讀者可以在不同觀點的爭鳴中理解教育中不同選擇的優(yōu)劣,，從而因材施教、宜情選擇,。

——編者

召集人：丁 偉 全國政協(xié)文化文史和學習委員會副主任,，原文化部副部長

主持人：朱永新 全國政協(xié)常委、副秘書長,，民進中央副主席

本期參與討論委員（按出場時間順序）：

王 歡：全國政協(xié)委員,，北京史家教育集團校長

張連起：全國政協(xié)常委,，中國稅務學會副會長、資深注冊會計師

郭媛媛：全國政協(xié)委員,，首都經(jīng)濟貿(mào)易大學文化與傳播學院副院長

劉慕仁：全國政協(xié)常委,，廣西壯族自治區(qū)政協(xié)副主席，民盟廣西壯族自治區(qū)主委

張興贏：全國政協(xié)委員,，國家衛(wèi)星氣象中心衛(wèi)星氣象研究所所長

雷鳴強：全國政協(xié)委員,，湖南省社會主義學院院長

丁元竹：全國政協(xié)委員，中共中央黨校（國家行政學院）督學組督學,、教授

先成人,，還是先成才？要幸福,，還是要成功,？

主持人朱永新：不要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是許多父母的教育信仰,?？济＃液霉ぷ?，有好的未來,，也是許多父母對孩子的期望。人生的意義究竟是什么,？教育的核心目標是激發(fā)人的內(nèi)在潛能,，使其各方面得到最充分發(fā)展。但同時社會資源有限,，又使得競爭成為一種社會常態(tài),。因此有一個問題經(jīng)常被擺在每一個教育者和被教育者面前：成人與成才、幸福與成功哪個更重要,？請各位委員暢所欲言,。

甲方：成人比成才更重要，

幸福比成功更重要

王歡：成人與成才,、幸福與成功既是千萬家庭對孩子成長的訴求點,，也是學校育人價值取向的抉擇點。成人與成才,、幸福與成功,，這兩組概念可以打通來看，即“成人→成才→成功”和“幸?！?。三“成”同屬成長序列，而幸福是對成長的積極體驗,。我的觀點是：在孩子成長過程中,，基礎教育應以“成人”為本,，本立而道生，孩子幸福隨之而來,。而這也是我們的教育幸福所在,。我們認為，教育即成長,，教育就是給予學生“成”的力量,、尊重學生“長”的過程?！俺伞钡牧α吭醋粤⒌乱?，“長”的過程基于樹人規(guī)律?；A教育立德樹人,，關鍵是在促使學生成人的過程中給成長創(chuàng)造無限可能。教育對人成長的作用,，根本上體現(xiàn)為促使受教育者成人,。“成人”有兩種含義,，一是指達到發(fā)育成熟,，與“成年”是同義詞；二是“造就人”,，即培育練就人的意思,。可見,，“成人”包括生理成人和社會成人,。其中，社會成人就是一個人從剛出生時無知無識,、無能無力的“動物實體”轉(zhuǎn)化為有知識,、有能力的“社會成員”,。這是一個社會化和個性化的過程,，即造就人的過程。

特別是一個人在18周歲之前所接受的學校教育是基礎教育,，基礎教育更應以“成人”為目標追求,。當然，如果把“成人”看成是未完成的存在,，那么,，成人是伴隨人一生的事情。在此過程中,，“成才”只是人發(fā)展到特定階段的成人的形式而已,，“成功”也只是人在特定發(fā)展階段獲得某種程度的外界認可而已,。

教育還有豐富人的精神生活、培養(yǎng)人健全人格的內(nèi)在價值,。人是因精神充實而感到幸福的,。尤其重要的是，人是整體的人,，身心完美融合,、追求人的全面和諧發(fā)展是教育理性和實踐的共同追求。致力于人的全面發(fā)展的教育必定是“去功利化”的,。全面發(fā)展是對人的身心素質(zhì)的綜合衡量,，而不是對人所獲得的某種外部要素的評價，人的立體發(fā)展體現(xiàn)在身心智趣各個方面,，尤其是美德養(yǎng)成上,，而這正是“成人”的內(nèi)在規(guī)定性，是“成才”與“成功”涵蓋不了的,。

基礎教育是人生接受正規(guī)教育的起步階段,，它的價值不只是滿足眼前的需要，還要為“未來”的發(fā)展奠定基礎,。這個“未來”是指我們所處的社會之未來和作為個體的人生之未來,。我們對“成人”的努力比單純的對“成才”或“成功”的追逐更加符合基礎教育的自身要求。

所以我認為,，成人比成才,、成功更重要。成人決定成才的性質(zhì),，成人規(guī)定成功的方向,。

張連起：教育的目的是什么？是錨定多數(shù)人的“成人”,，這里的成人是個性化與社會化的統(tǒng)一,。“成人”顯然不能簡單理解為“長大”,！什么是成功的標準,？難道就是當大官、掙大錢,？如果是這樣的定義,，那么沉默的大多數(shù)都與成功無緣。但子非“魚”,，安知“魚”不幸福,？無數(shù)受過教育的精神健全的普通人，雖然不符合習慣的“成才”定義,，但無數(shù)的“成人”構(gòu)成了社會的脊梁,，撐起了我們這個民族走向現(xiàn)代化的一片天,。

郭媛媛：我同意成人比成才重要。在我看來,，成才一定程度上可以說是在社會中佐證成人,、增強成人、壯大成人的一條社會化的,、具有專業(yè)表征的路徑和表達,。要實現(xiàn)身心強大的成人，成才可輔佐之,、加速之,、強化之。成才更多體現(xiàn)的是社會化,，并在社會中找到社會中的自己,；成人為自己，在從容立世的強大身心,、自洽中,，不僅取得與他人、社會的和諧,，還取得與自己的和諧,。

成人，是要成為“大寫的人”——有深度,、有力度,、有廣度的獨立的人，而不是一個為物役,、為時役的空洞之人,。一個人的成人，既是個體“物質(zhì)成人”——即生理成人,，也要“精神成人”——心理成人,。

面對真虛融合的生活場域，面對全球文化的開放互動,，面對民族國家的基礎,，每個人都需要在人與自我、人與國家,、人與世界的三重主體關系和維度中,，建構(gòu)成人的層次,，借助教育,，不斷完成作為堅強而健全的人的主體的塑造，讓自己具備一定的人文精神,，通過成長,，無限接近“認識你自己”,，持續(xù)長大“成人”。

劉慕仁：成人比成才重要,。成人是成為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紀律的人,。成才只實現(xiàn)了成人目標的一部分,，成才距離成人還有一段距離。對教育而言,，教育要德才并育,，不能光停留在育才上。德智體美勞全面發(fā)展,，才是我們教育發(fā)展的目標,。

對個體而言，不能只注重提高自己的才能,，只看重自己的才能是否高人一等,，更要注意自己的德行修養(yǎng)，要做到德行修養(yǎng)不輸他人,。只有才能是靠不住的,。俗話說，德不配位必有災殃,。

朱永新：成功,、成才就一定幸福嗎？中國古代講德才關系——其實類似成人與成才,。有德有才是圣人,，有德無才是賢人，無德有才是小人,，無德無才是廢人,。成人與成才、幸福與成功是必要條件,，不是充分條件,。也就是說，兩者之間沒有必然關系,。成人是教育的根本目的,，幸福是教育的最高追求。亞里士多德說,，幸福是人的最高目的,，也應該是教育的最高目的。

幸福和不幸福其實有幾種組合，一種是現(xiàn)在不幸福,、將來不幸福,，這個父母親不干；一種是現(xiàn)在不幸福,、將來幸福,，絕大部分父母親都在做這樣的事；還有一種是現(xiàn)在幸福,、將來也幸福,，這恰恰是教育最應該做的，所以很奇怪的事就是,，我們?yōu)槭裁床贿x擇現(xiàn)在幸福,、將來也幸福，而偏偏要去選擇現(xiàn)在不幸福,、將來幸福這條路,？幸福是一條河流，這條河流是川流不息的,，沒有幸福的童年難有幸福的人生,。教育，本來就是個培養(yǎng)人的活動,，把人真正地培養(yǎng)成人,，培養(yǎng)成一個理想的人，培養(yǎng)成一個不斷追尋向上的能夠更美好的人,，我看是教育最應該做的事,。所以在我看來，教育的本質(zhì)就是讓孩子過一種幸福完整的教育生活,。

乙方：成才比成人更重要,，

成功比幸福更重要

張興贏：人是社會的個體，只有被社會和他人認可,，才能找到存在的意義,，而之所以能被他人認可，是因為個體在某方面做得很成功,，所以成功是幸福的前提,。成才是成人的終極目標，只有成才了才可以造福社會,，而成功是通往幸福的橋梁,。如果沒有成功的喜悅，幸福感從何而來,？每個孩子在成長過程中都是從一次次成功中感受到喜悅和幸福的,，每個孩子都是在奔著成才的路上不斷成長,，成才和成功對孩子來說是更重要的，只有成才了才能獲得成功,，從而獲得幸福感,。

幸福感來自哪兒,？我不信自己當著乞丐還有幸福感,。幸福一定是來自自己在某一方面成功了，可以是個好廚師,，可以是個技術過硬的車間工人,，可以當一個讓村民敬仰的鄉(xiāng)村教師，他們都是在自己的領域成功了,，所以他們感到幸福,。由此看來，成功非常重要,。

雷鳴強：是的,，成功比幸福重要，成才比成人重要,，因為“幸福是成功創(chuàng)造的,；成人是成功累積的”。

教育是社會化的基本手段,，人只有通過教育才能成為一個真正的人,。所以，教育是為促使人轉(zhuǎn)化成合格的社會成員,，即為促使人首先成人服務的,。在我國，一個人在成人(18歲)之前所接受的學校教育,，一般都是基礎教育,。因此，基礎教育是以“成人”作為目標追求的,?！俺刹拧笔菍I(yè)教育所追求的目標，因為只有專業(yè)教育才能培養(yǎng)出具有一定的專業(yè)知識或?qū)ｉT技能的人,。專業(yè)教育,，亦稱“專門教育”，是培養(yǎng)某一領域?qū)I(yè)人才的教育,。在一個國家的學制結(jié)構(gòu)中,，一般既設有不同層次的進行基礎教育的普通學校，又設有培養(yǎng)各種專業(yè)人才的專門學校,。不成才,，難以成人，如可成人，也是基本成人,；不成功,，難以幸福，如有幸福,，也是低水平的,。一般情況下，人人都可“成人”,，但不是人人都可“成才”,，所以我們把更多的精力放到“成才”上。

幸福有兩種,，一種是基本的淺層次暫時的幸福,，一種是根本的深層次的長遠幸福，這就要靠“成功,、成才”來支撐,。國家“自立自強”的科學技術創(chuàng)新，需要以千千萬萬高科技人才的“成才,、成功”為基礎,。成功、成才的過程是努力克服困難從而實現(xiàn)目標的過程,，總體上是幸福的,，會有些痛苦，但“痛苦并幸福著”,。

在成人之上追求成才,，在幸福之上追求成功

丁元竹：做人與成人、幸福與成功,，在我看來它們相輔相成,、互相促進的。先講一個我的親歷：90年代初我博士畢業(yè),，答辯會的第二天,，我去見導師費孝通先生。先生說：“你畢業(yè)后要留北京大學教書了,，我送你六個字：著書,、立說、立人,。在北大工作,，不寫書，你立不??；寫了書,，沒有自己的觀點，這書沒有用,，在學術界也立不?。粚懥藭?，有自己的觀點,，做人不行，最后一切都完蛋,。所以,，要全面,、嚴格要求自己,，做一個各方面都嚴格要求自己的人?！辟M孝通先生的這些話,，我一直記住不敢忘記。每遇到一些挑戰(zhàn),，總是想到這些話,。我也把這些話跟我的學生、博士生講,，希望他們也能夠這樣去做事,、做人，在社會上有立足之地,。

雷鳴強：“成人”是“德智體美勞基本發(fā)展”,，“成才”是“德智體美勞基本發(fā)展”+“專業(yè)性發(fā)展”。我們應該怎樣引導孩子成人,、成才,，兩不誤。

一旦基礎教育把“成人”作為自己的目標取向,，就能讓教育返璞歸真,，教育本身就是充滿生命的，學生接受教育的過程就是一個能使人獲得樂趣,、擁有成就感和幸福感的過程,，就是一個彰顯人性、培育人性的過程,?！叭诵允勤呄蛴谠谟淇於皇遣挥淇欤诟挥袠啡ざ皇窃诔錆M痛苦之中尋求動機,?！庇辛诉@樣的過程體驗,，學生就能被課堂牢牢吸引，被學校牢牢吸引,，最終成為健全充分發(fā)展的人,。

從人一生的發(fā)展邏輯來說，應該是先成人后成才,，成不了人也就不可能成才,，至多是畸形的才；無論是成人還是成才,，都離不開學校教育功用的充分發(fā)揮,，而人最先接受的學校教育是基礎教育，其后是專業(yè)教育,，所以,，“成人”是基礎教育培養(yǎng)目標應有的價值取向，“成才”是專業(yè)教育的終極價值,。所以,，我認為，“成人”是教育的基本要求,，“成才”是更高的要求,；“成功”是教育的秘訣，“幸?！笔墙逃木辰?。

朱永新：今天的討論，對于家庭教育是一個根本性的問題,。立足于幸福,、成人，把幸福與成人作為根本的目標,，即使孩子是一個平平凡凡普普通通的人,，也能夠坦然欣然。每家都有孩子,，每家孩子的教育都有一本難念的經(jīng),。通過一周的討論，許多觀點漸漸明朗了,，也達成了基本共識,。我們今天的討論，其實對于家庭教育是一個根本性的問題,。立足于幸福,、成人，把幸福與成人作為根本的目標,，即使孩子是一個平平凡凡普普通通的人,，也能夠坦然欣然,。

當然，更加需要指出的是,，成人與成才,、幸福與成功之間并不矛盾。魚和熊掌兼得最好,、最理想,。但是，當魚和熊掌不能夠兼得的時候,，就要注意,，把幸福還給孩子，這才應該是人生終極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