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蘭阿姆斯特丹國立博物館,，其館藏的“世界三大名畫”之一,，荷蘭畫家倫勃朗的《夜巡》,，將會在明年開個直播通道，專門直播修復過程,。

按館長的說法,，這將會是該館“有史以來最大的保護和研究項目”。

荷蘭阿姆斯特丹國立博物館館長正在觀察《夜巡》

不要小瞧館長這聽起來好像有點夸張的說法,。要知道,，《夜巡》自打被館藏以來，就從,！未,！外！借,！隔壁盧浮宮的《蒙娜麗莎》都出過2趟遠門,，在4家展館中待過一段日子。

而《夜巡》卻是分分鐘都宅在館中,，其“鎮(zhèn)館之寶”的珍貴程度,，就不用多說了。

再說這聽起來很時髦的“直播修復”,。一般文物傳統(tǒng)的修復過程,，都不會完整給公眾展示,。就是我們看過的紀錄片，都是后期剪輯,，只能看到局部和片段的內(nèi)容,。

但這回可不是演習，荷蘭國博實打?qū)嵉貙ⅰ兑寡病贩旁诓ＡХ恐行迯?，參觀者可以從旁觀看,，而更多的人，可以通過網(wǎng)絡(luò),，在任何地方任何時候,，360度無死角地見證整個修復過程。

《夜巡》修復玻璃房現(xiàn)場的3D渲染圖

所以,，《夜巡》的這次直播修復,，說不定一不小心就會在藝術(shù)史上留名。

對于我們很多人來說,，只看過西方名畫在屏幕里的樣子,。印象中，這些作品似乎收藏得還不錯,，沒看出什么問題,。但實際情況往往是這些名畫，自它們誕生起,，就命中注定會在時間的“洗禮”之后,，面對自己的“滿目瘡痍”。

名畫：為什么受傷的總是我

要為“滿目瘡痍”負一大半責的人,，來自倫勃朗200年前的老鄉(xiāng)——揚·凡·艾克。我們今天一般叫他,，“世界油畫之父”,。

揚·凡·艾克 （1385~1441） 荷蘭

按繪畫材料分的話,，油畫絕對占據(jù)了世界名畫的大半個江山,。而油畫的前身,，是早期畫家拿蛋黃或蛋清,，來調(diào)和顏料作畫，也叫“蛋彩畫”,，或者“坦培拉（Tempera）”,。

這樣的畫法，可以讓顏料在帶石膏的底子或木板上,，顏色更鮮艷,，不容易龜裂掉色,。

但蛋彩畫調(diào)配顏料的程序，繪制的技巧都十分復雜,，不同的比例配方等,，都會帶來不同的畫面效果,。畫的時候更是要一層層由淺入深,，用小頭筆細細描畫,。

直到15世紀,，揚·凡·艾克大膽改進顏料的調(diào)和劑。用一些快干油,，比如核桃油,、亞麻仁油加水稀釋的調(diào)料液，代替蛋清和蛋黃來調(diào)和顏料,。

這樣不僅調(diào)配過程更方便,，還能滿足不同筆頭的描繪，可以不斷覆蓋,、修改,，使畫得更精準,，細節(jié)更豐富,，畫面也更富有光澤。

這就是之后幾乎取代了蛋彩畫的“油畫”,。

世界上第一幅油畫《根特祭壇畫》1415-1432年

盡管油畫至今風靡了500多年,，但由于油本身的氧化作用，徹底干透的油畫顏料雖然鮮艷,、但也堅固成型,。

隨著時間的流逝，在空氣質(zhì)量,，溫濕度變化，灰塵附著,，昆蟲侵害等各種因素作用下,，油畫仍然容易產(chǎn)生霉變、褪色,、剝落等現(xiàn)象,。

《夜巡》中不斷掉色的小狗 暫不清楚掉色原因

我在博物館修名畫

當畫作損毀,，似乎成了一個不可逆的過程。畫作修復,，就成了博物館的一種剛需,。我們經(jīng)常聽到的“文物醫(yī)生”，也是對藝術(shù)品修復師的一種稱呼,。

油畫修復現(xiàn)場 圖片來源網(wǎng)絡(luò)

千百年來藝術(shù)家留下來的美,，需要修復師爭分奪秒，在時間的臨界點到來之前,，讓名畫保有原來的容貌,，留給下一個百年,。

在油畫作品修復中，同樣有類型之分,，最常見的是布/基底修復,、顏料層修復,、油層修復,，也有內(nèi)外框修復,。

當我了解過整套流程后，我的第一反應是——這不就是每一個精致豬豬女孩的上妝過程嗎,？?。?！

為了帶大家更輕松地了解到油畫修復的過程,，接下來，我會按主要步驟帶你來一次“實操體驗”,。不過,，每一件作品的受損問題和程度不同，真實的修復情況總是要復雜得多?，F(xiàn)實中,，我們還是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

step1 修復前建檔 ≈ 確定膚質(zhì)和膚色

女孩子妝前,，需要先確認自己的膚質(zhì)是哪種,，油皮或者干性等，自己的膚色是什么,，才能選到最對的，也是最適合自己的化妝品,。

而對于油畫來說，為了后續(xù)修復工作不出現(xiàn)問題，修復前的準備工作,，就足以變成一部“可行性研究報告論文”。

你需要把這件作品從里到外,，從古至今給扒個底朝天,，最大范圍地掌握創(chuàng)作背景、作品風格,、畫布產(chǎn)地,、材質(zhì)情況、顏料基本組成等等等等……

《蒙娜麗莎》 1503年~1517年 法國盧浮宮博物館

毫不夸張地說,，每一張油畫的修復師，甚至都比創(chuàng)作該畫的藝術(shù)家,，還要了解這件作品。他需要列出修復方法和材料,，預估修復時的問題等,，并實時用影像和文字，記錄下修復過程中每一個細節(jié)的變化,。

這樣繁瑣詳實的準備,，就導致有些畫，從修復批準到著手開始修復,，都能間隔好幾年,。

好一點的，比如《夜巡》,，明明是明年7月份才要開始直播修復過程,，為什么現(xiàn)在就曝出了新聞？原因很簡單,，因為光是前面這個步驟,，就需要先等8個月……

《夜巡》展覽現(xiàn)場

step2 布/基底修復 ≈ 打底妝

不管化妝，還是修復,，一個好的底子,，都能讓這個過程事半功倍。油畫保存時間一久,，畫布的背面容易攢了大量灰塵和污垢,。畫布的表面，也會變得非常粗糙,。

油畫修復現(xiàn)場 圖片來源網(wǎng)絡(luò)

這就給微生物,、寄生蟲提供了良好的生長環(huán)境。大量繁殖的微生物和寄生蟲，上可破壞顏料層,，下可通過織物縫隙,，穿透畫布，減化顏料和畫布的粘合度,。時間一久,，顏料就容易脫落。

一般基底修復,，包括貼面——加固和保護顏料層,；清洗；揭裱,；微生物防治和平整,。

特別解釋下“揭裱”這個環(huán)節(jié)。如果畫作年齡夠大,，其實都已經(jīng)有過不同程度的修復,。修復師經(jīng)常就會遇到，畫布背面需要局部補丁,，或者整體加襯,。

對于那些補丁或裝裱的地方出現(xiàn)老化、變形問題的,，畫布就要拆掉,，對應畫布原來的作品材質(zhì)，重新加襯,。

油畫修復現(xiàn)場 圖片來源網(wǎng)絡(luò)

越大張的油畫,，就越需要一片片地揭裱，這就非?？简炐迯蛶煹哪托牧?。由于受到外部環(huán)境中濕度和溫度的影響，基底容易變形,，就會引起顏料層膨脹,、起泡等現(xiàn)象。不同環(huán)境下的變形情況,，都需要對應不同方法,。

就像倫勃朗的老家荷蘭，典型的溫帶海洋性氣候,，一定的濕度對亞麻布具有破壞性,。

《夜巡》展覽現(xiàn)場 圖片來源網(wǎng)絡(luò)

有人就曾把經(jīng)過蜂蠟浸透的畫布覆蓋在燒熱的銅板上，再把繪畫融合于輔助的畫布之上,，并用很重的平木板壓住,。蜂蠟時間長了容易老化變脆，粘合力降低，容易去除,，就不會影響畫作本身,。

step3 顏料層修復 ≈ 上彩妝

底子搞好了，就需要準備下“彩妝”的部分了,。顏料層一直是問題最多,，也是最容易致命的一環(huán)。刮痕,、破裂,、蟲蛀、灰塵,、復繪等統(tǒng)統(tǒng)是這一層的集中問題,。

我們熟悉的《最后的晚餐》，顏料層的問題就很突出,。

作為一張膠粉蛋彩畫的壁畫,，《最后的晚餐》直接暴露在空氣之中，隨時都在發(fā)生的化學反應,，都會讓它開始褪色、模糊,、變暗,，甚至表面還會出粉。清除掉上面污濁的顏料成分后,，就得填補損失的顏料,，保持表面顏色的連續(xù)性。

如果碰上刮痕,，嚴重的就需要用和原作相一致的填充物,，去添補刮槽。

油畫修復現(xiàn)場 圖片來源網(wǎng)絡(luò)

比如一張200年前的油畫被重重地刮了一下,，就需要找一張跟它時期,、材質(zhì)、顏色等基本一致,，填充好小洞和裂縫,，防治灰塵包括濕氣的侵入，造成進一步的損壞,。

step4 油層修復 ≈ 定妝

經(jīng)過多次修復的油畫,，都會有一層“上光油 varnish”，也就是“保護層”的意思,。有了它,，可以防治空氣中的水分、灰塵或者其他物質(zhì)直接侵蝕畫面。

可以說,，前面的修復工作能不能長久地發(fā)揮作用,，最后一步也很關(guān)鍵。

油畫修復現(xiàn)場 圖片來源網(wǎng)絡(luò)

光線經(jīng)過了這層保護膜,，再和顏料層接觸,，能相對減少顏料受光后的褪變色。好處很多,，但沒用好,，甚至本身質(zhì)量不過關(guān)，也會產(chǎn)生問題,。

過多使用上光油,，會讓畫面凹凸不平；始終沒干透的上光油,，還會黏住灰塵,，給油畫蒙上一層灰色“濾鏡”；要是質(zhì)量差的,，還會發(fā)黃起皺,，甚至會直接破壞畫面。

我們最經(jīng)?？吹降挠彤嬌系凝斄?，有些就是因為光油配置不當，或者在沒干的顏料層上刷油等不規(guī)范操作導致的,。

油畫中的龜裂現(xiàn)象 《霧海上的漫游者》

面對龜裂,，最好的法子就是重繪或者刷新。現(xiàn)在已經(jīng)發(fā)明了可去除的上光油,，使用多年后,，如果想重新修復，可以用好的松節(jié)油先洗掉表面的保護層,，等修復完工后,，再重新上光油。

油畫修復現(xiàn)場 圖片來源網(wǎng)絡(luò)

以上,，就是油畫修復過程中的一般基本操作,。

但就算是相似的問題，國際上不同地區(qū)的修復師也會有不同的處理方式,，實際的操作情況也比我們今天一篇文章介紹的要多得多,。

但光是基礎(chǔ)操作，其實就能讓我們認識到,，油畫修復是一門非常復雜的綜合性學科,，不僅需要修復師對藝術(shù)史熟背于心,，更要對修復類的化學、材料學,、檔案學等掌握得一清二楚,。

論修復師的自我修養(yǎng)

一個優(yōu)秀的修復師，擁有以上完備的技法知識是基礎(chǔ),，本身對于藝術(shù)的理解和態(tài)度也極為重要,。

曾有人問修復經(jīng)歷長達好幾十年的修復師說，

“面對這些世上獨一無二的無價珍寶,，你緊張嗎,？” 修復師回答說，“更多的是一種敬畏,，對畫作和畫家的尊敬,；有時候，你知道你是除了畫家本人之外第二個觸摸作品的人,?！?/p>

對于大部分修復師來說，畫作修復的重點在于恢復畫家的原意,。而我們今天廣泛討論的“修舊如舊”和“修舊如新”,，其實都是在強調(diào)歷史的真實。

“修舊如舊”是保持此時的歷史真實,；“修舊如新”,，則是強調(diào)還原當年藝術(shù)家創(chuàng)作時的歷史真實。

我們既希望藝術(shù)在時間中留住原貌,，又希望時間給藝術(shù)增加不一樣的味道。但藝術(shù)品的衰老,，終究是個不可逆的過程,，我們終將要面對這一系列的問題。

印象很深刻的是,，《我在故宮修文物》第二集中,，文保科技部木器組組長屈峰曾有過這么一段話,。

中國古代人講究格物,，就是以自身來觀物，又以物來觀自己,。人在制物的過程中,，總是要把自己想辦法融到里頭去…… 很多人都一般認為，文物修復工作者是因為把這個文物修好了,，所以他有價值,，其實不見得是這么一個簡單的方面,。 他在修這個文物的過程中，他跟它的交流,，他對它的體悟,，他上面已經(jīng)把自己也融入到里頭。

無論是哪種修復原則,，其實當每一個修復工作者在觸摸到藝術(shù)品時,，都會產(chǎn)生自己的“創(chuàng)作”。

修復的過程,，恍惚間可以穿越時空,，揣摩起畫家的每一個筆觸，才在之后的每一筆修復中,，傳情達意,，甚至忍不住以崇拜敬畏之心，體悟每一件物事的味道,。

就是對于我們這些觀眾來說,，或許藝術(shù)品始終和我們隔著一個玻璃展柜，隔著幾十甚至幾百年的時空距離,。但當我們愿意停下來欣賞,，愿意留下我們的目光時，我們就和它發(fā)生了關(guān)系,。

有了人的駐足停留,，有了人的凝視欣賞，有了人的修復制作,，有了人的崇拜敬畏……因為有了人,，每一件曾被歲月隱去光彩的作品，才擁有了永生的靈魂和生命,。

純粹的物件永遠是死的,，人的情感永遠是活的。

人類或許永遠無法超越時間,，但唯一可以留住時間的,，也只是人的情感。

下一次,，當我們走進博物館,，蹭到隔壁導游或解說員的介紹說，“這件展品,，修復過XX次……”,，記得多看幾眼。

在那些藝術(shù)品不為人知的背后,，有著千百年前創(chuàng)作者的筆墨,，有著千百年間,，一代代修復者的體悟，才留到千百年后的今天,，也留到下一個百年,。

ps.

雖然《夜巡》的修復工作將在明年7月開始。但在此之前的5個月中,，它都將是阿姆斯特丹國立博物館400余件倫勃朗杰作里的中心,，用以紀念他去世350周年。

直播通道開通后,，記得一起收看這件即將以“全新面貌”呈現(xiàn)的倫勃朗之光——《夜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