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公婆）老了,，這個時候最需要我們,，我們做兒子兒媳的,，不能為了掙錢就不管他們,，這也是做兒女的本分。

公公雖然現(xiàn)在什么都不知道了,，但還是要讓他活得有尊嚴(yán),。

患上老年癡呆癥后，82歲的謝仁貴變得像個一兩歲的孩子,。吃飯,，需要有人端著碗滿院子追著他喂；換衣服,，要事先防他亂打亂動,；無法控制大小便的問題,，就更難了。家中三女一子,，按照農(nóng)村的習(xí)俗,，嫁出去的女兒最好不喊回來。合計(jì)之下,，同樣抱病在身的謝仁貴妻子何作珍給遠(yuǎn)在深圳的兒媳婦吳桂英打了電話,。

彼時，吳桂英在深圳做“月嫂”,。工齡四年,、技能優(yōu)秀、為人和善,，這位“金牌月嫂”當(dāng)時的月薪已超過12000元,。但她還是主動提出，由自己回老家照顧公公,。辭職回鄉(xiāng)照顧公公三年多來,，她覺得自己每天的工作，像是母親照顧小孩,。不同的是,，真正的小孩會很萌很可愛，這個“老小孩”不僅罵人還打人,，但作為“母親”，你卻不能吼他,，打他,，“他們老了，這個時候最需要我們,?！?/p>

患病公公

生活無法自理，忘掉了所有親人

不到兩年,，謝仁貴就忘記了回家的路和熟悉的鄉(xiāng)鄰,，甚至朝夕相處的親人，也被記憶的橡皮擦從腦袋里抹去,。

記憶,，是7年前被陸續(xù)抹掉的。那時的他,，時常胡言亂語,，喜歡和鄰居爭東西，總認(rèn)為別人的東西是自己的,，才說過的事情轉(zhuǎn)眼就忘記了……后經(jīng)醫(yī)生檢查,，他患上了“老年癡呆癥”,，但藥物未能成功阻止老人的情況繼續(xù)惡化。

到2013年底,，謝仁貴開始無法順利地進(jìn)行語言表達(dá),，也無法自己吃飯上廁所，開始記不清楚身邊的人是誰,，空間辨析能力也喪失了,，出門后很難找到回家的路。妻子何作珍目睹他一天天變回“老小孩”,，記不清自己在多少個夜晚打著手電筒將走失的丈夫找回,。

“他（老伴）什么都不知道了，智商就像一兩歲的孩子,，什么都要人照顧,。”在老伴完全喪失生活自理能力的最初半年,，患有胸膜炎疾病的何作珍試圖獨(dú)自承擔(dān)這一切,，不想給兒女添麻煩。但她很快就感到吃力,，每次替老伴換洗衣服都是一次巨大的考驗(yàn),。“他不讓你給他換,，要動手打你,，用腳踢你，還要罵你,?！?/p>

何作珍說，丈夫原來很愛干凈,，她不忍心大小便失禁的老伴穿著一身臟衣褲,，在為了給老伴換衣服被多次踢打之后，她開始請村里的男村民幫忙,，每換一次衣服50元,。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何作珍越來越感到照顧老伴力不從心,，她開始琢磨是否該請個人專門照顧老伴,，但她很快又猶豫起來：“請的人畢竟是外人，照顧起來也不會那么周到”,。

是時候通知兒女們回家了,。2014年夏天，何作珍陸續(xù)給3個女兒和兒子打電話,，商量由誰回來照顧老伴,。

孝順兒媳

放棄高薪回老家 照顧公公盡兒女本分

接到婆婆的電話時,，吳桂英還在深圳當(dāng)“月嫂”。當(dāng)時,，她的月薪已從8000元漲到12000元甚至更高,。但她還是主動提出，由自己回老家照顧公公,，她曾到專業(yè)的保姆培訓(xùn)學(xué)校接受過育嬰,、月嫂、老人護(hù)理等技能培訓(xùn),，照顧患有老年癡呆癥的公公,，兒女一輩中沒有人比她更合適,，“婆婆年紀(jì)也大了,，我們也不放心她一個人在家里照顧公公，萬一她再出事咋辦,?！?/p>

2014年7月，吳桂英放棄深圳的“月嫂”工作,，回到儀隴縣立山鎮(zhèn)大埡口村老家,，專職照顧公公，臨行前多位朋友勸她,，“外面工資這么高,，就這樣回去了很可惜”。但她覺得,，“他們（公婆）老了,，這個時候最需要我們，我們做兒子兒媳的,，不能為了掙錢就不管他們，這也是做兒女的本分,?！?/p>

“當(dāng)初回家照顧爸爸，是她主動提出來的,，這幾年真的辛苦她了,。”目前仍留在深圳上班的謝和俊說起妻子吳桂英滿心感激,。他說,，妻子很體貼家人，這些年從沒和家里人紅過臉,，受妻子言行影響,，兩個已成年的兒子對長輩也很孝順,。外出打工多年，他目前就職于深圳一家國企,，薪水足以養(yǎng)家,。

今年47歲的吳桂英說，自己也有過尷尬的時候,，比如說給公公洗澡,。“畢竟他是公公,，我是兒媳婦,，怕別人笑話我，但轉(zhuǎn)念一想,，只要有良知的人,，都不會笑話，我總不可能讓上了年紀(jì)的婆婆來做這些,?！眳枪鹩⒄f，因?yàn)楣F(xiàn)在的樣子就像一個小孩,，自己每次就想到是在給一個小孩子洗澡,，漸漸就不尷尬了。

村民們發(fā)現(xiàn),，自從吳桂英回來之后,，謝仁貴平時穿的衣服干凈整潔了不少。村民周益伍說：“她把老人確實(shí)照顧得好,，這個沒啥說的,，沾滿屎尿的褲子，她都是自己拿去洗,，換到其他兒媳婦遇到這樣的爸爸（公公）,，有幾個能做到這樣子？”

“都說‘久病床前無孝子’,，但她這3年來將公婆照顧得無微不至,，是我們這里出了名的孝順媳婦?！贝髨嚎诖逯S坤說,，去年，村上還開會號召村民們向吳桂英的孝心學(xué)習(xí),。

悉心照顧

喂飯理發(fā)洗澡…… 一件臟衣服要洗4遍

剛回老家時,，吳桂英就買回幾箱成人尿不濕和尿片，這樣可避免每天頻繁為大小便失禁的公公換洗衣服,。但公公每次都會偷偷將尿不濕或尿片扯掉玩耍,，家里至今仍剩兩箱尿不濕,，但公公的換洗褲子已增至30條。

吳桂英說,，平均每天要為公公換兩三次衣服,，清洗臟衣服會經(jīng)過4道工序：先拿到魚塘初洗、再拿回家用洗衣粉清洗,、開水燙消毒,、再次清洗，“如果他（公公）穿得很邋遢,，別人肯定會說兒子兒媳沒有將老人照顧好,。”

公公不吃稀飯,、面條,，每頓都是干飯加菜，一頓飯量是3兩左右,。每天,，吳桂英會像當(dāng)年照顧自己的孩子一樣，端著碗滿院子追著給公公喂飯,，因?yàn)楣粫侠蠈?shí)實(shí)坐著,，吃飯時會不停地走動。

每隔一兩天,，吳桂英會找來木頭屑,、柏樹枝、硫磺,、香料等材料堆在公公臥室門口,，通過煙熏進(jìn)行房間除臭。家里的電線開關(guān),、插線板也由丈夫重新調(diào)高位置安裝,，避免公公去撥弄發(fā)生觸電意外。每隔一段時間,，吳桂英還會替公公理發(fā)刮胡子,。

去年，吳桂英在緊靠公路邊的一塊空地上建好新房,，特地為公公準(zhǔn)備了一個房間。但婆婆何作珍最終不同意讓公公到新房居住,，因?yàn)槲蓍T口就是公路,，容易被車撞到，但又不能成天將他關(guān)在家里,。婆媳最終決定,，還是繼續(xù)留在老房子照顧公公,。

兩年前，在公公最后一次從家里走失后,，吳桂英找工人在通往自家的三條小路路口分別裝上一道鐵柵欄,，這樣，公公每天可以在鐵柵欄內(nèi)的小路上活動,，也不用擔(dān)心走失,。

吳桂英說，自己每天都會讓公公吃了飯就到外面走路活動一下,，“這樣對身體會好一些”,。

特寫

兩小時三次換洗褲子

公公轉(zhuǎn)圈 跟著沖洗

大埡口村位于儀隴縣立山鎮(zhèn)，每天早上7點(diǎn)左右,，吳桂英就要起床做早餐,，但公公大多數(shù)時候會睡到中午時分才起床。

1月9日,，經(jīng)歷幾天的雨雪天氣后,，大埡口村終于迎來暖陽。因?yàn)樯衔绲芥?zhèn)上辦事,，吳桂英中午時分回家時,，公公謝仁貴才起床。在伺候公公喝過開水后,，她又進(jìn)廚房端來先前放在鍋里用熱水保溫的早飯,，碗里盛有三兩米飯加肉絲和藕片。

謝仁貴像個孩子一樣站在院子里,，看到吳桂英端著飯碗過來,，嘴里開始發(fā)出“嗚嗚”的聲音，似乎是餓了,，但當(dāng)兒媳給他喂飯時,，他卻不停地緩步走動?！安灰?，就在這里吃?！眳枪鹩⒌脑捤坪鯖]有用,，她只好跟著公公的步調(diào)，在院子里一邊走一邊喂,。一旁的堂嫂劉碧瓊走過來,，用力拉住謝仁貴的手臂試圖讓他坐回椅子上，但失敗了，“他的勁很大,，拽不動他”,。

“遭了……”就在喂飯快要結(jié)束時，公公身上散發(fā)出來的臭味讓吳桂英覺察到,，大小便失禁的公公又弄臟褲子了,。干凈的衣服此前就已準(zhǔn)備好，婆婆何作珍雙手緊緊抓住老伴的右手臂,，吳桂英則趕緊脫掉公公左手臂的衣服,，之后再用同樣的方式替公公換上干凈的上衣。

但接下來,，替公公換褲子就異常麻煩,。“必須用繩子把他的手綁著,，不然他不讓你脫他的褲子,。”吳桂英和婆婆用一根繩子系住公公的雙手腕綁在屋檐下的柱子上,，然后快速替公公將臟褲子換下,，再用熱水替公公沖洗弄臟的雙腿。公公試圖解開繩子未果,，便圍著柱子轉(zhuǎn)圈,，吳桂英就跟著一邊轉(zhuǎn)圈一邊給公公沖洗。

“今天還好,，沒有怎么反抗,，沒有打人罵人，以前不得行,，就是換上衣,，也非要用繩子把他的手綁住才行?！焙巫髡溆X得老伴今天的表現(xiàn)很不錯,。劉碧瓊猜測：“可能是因?yàn)檫@里有生人（記者），他就看生人去了,，沒管你們給他換衣服,。”

天太冷的時候,，吳桂英會把公公帶到后院避風(fēng)處換衣服,，這里的墻壁上并排安裝了兩個間隔約1米的拉環(huán)，可以將系住公公手腕的繩子套在拉環(huán)上,?！斑@些都是經(jīng)驗(yàn)總結(jié)出來的,，之前也想過讓他睡在床上換，但他不得睡,，打得還兇，實(shí)在沒辦法才想出這個法子,?！?/p>

就在吳桂英還未將公公剛換下來的臟衣服清洗完時，原本在屋前小路上溜達(dá)的謝仁貴又因大便失禁弄臟了褲子,。兩個小時內(nèi),，謝仁貴先后因?yàn)榇蟊闶Ы麚Q了三次褲子。

“每天都要換幾次,，她（兒媳）每次看到弄臟了就要來給他換,，有一次她有事出去，回來發(fā)現(xiàn)老頭子把換下的臟褲子丟到水缸里去了,，你說氣不氣人,？”何作珍說，即便如此,，她沒有聽到兒媳婦罵過老伴一次,。

對話

兒媳：

“他現(xiàn)在什么都不知道了，但還是要讓他活得有尊嚴(yán)”

成都商報(bào)：當(dāng)初選擇放棄月薪上萬的月嫂工作,，回來照顧公公,，猶豫過沒有？現(xiàn)在后悔不,？

吳桂英：沒啥猶豫的,，他們老了，這個時候最需要我們,，我們做兒女的,，不能為了掙錢就不管他們，這也是做兒女的本分,。再說,，兩個孩子都已經(jīng)工作了，家里經(jīng)濟(jì)壓力也沒那么大,，我就回來了,，也沒有后悔過。

成都商報(bào)：回到老家后的生活是怎么過的,？

吳桂英：每天就是照顧公公,，衣服臟了就給他換，還在家里種了點(diǎn)莊稼,，種了一片果園,，老公在外面上班,，兩個兒子也在上班，經(jīng)濟(jì)上還過得去,。

成都商報(bào)：平時最大的擔(dān)心是什么,？

吳桂英：如果有事外出（就會擔(dān)心）。怕婆婆一個人在家里照管不過來,，畢竟她年紀(jì)這么大了,，萬一怎么樣了，每次出去的時候,，我都會給鄰居和堂嫂打招呼,，讓他們也幫忙照管一下。

成都商報(bào)：你現(xiàn)在很少回娘家,？

吳桂英：娘家也不遠(yuǎn),，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回去，但不在娘家過夜,，只要（婆）家里有事,，馬上就能趕回來，那邊（娘家）爸爸也說我（照顧公公）做得對,。

成都商報(bào)：如何看待周圍人對你“孝順兒媳”這個評價,？

吳桂英：我就覺得自己做的都是應(yīng)該的，他們過去帶幾個孩子辛苦,，現(xiàn)在老了,，該有人來照顧他們。公公生病前是一個極其愛干凈愛面子的人,，雖然他現(xiàn)在什么都不知道了,，但還是要讓他活得有尊嚴(yán)。

成都商報(bào)：將來有什么打算,？

吳桂英：如果公公走在我前頭,，我也不會出去（打工）了，畢竟婆婆年紀(jì)這么大了,，也需要人照顧,，那時候我就帶著她到外面到處去轉(zhuǎn)轉(zhuǎn)。

對話

婆婆：

“天底下應(yīng)該很難找到這樣的兒媳婦了”

成都商報(bào)：你覺得兒媳婦這個人怎么樣

何作珍：（笑）我沒得文化說不來,，但天底下應(yīng)該很難找到這樣孝順的兒媳婦了,。

成都商報(bào)：你覺得她把老伴照顧得怎么樣？

何作珍：很好,，這個兒媳婦文武雙全,，一個女人能做到這樣子，很好了,，這幾年照顧他（老伴）,，臟衣服都是她拿去洗,，從來沒讓我管過。

成都商報(bào)：這些年,，你們婆媳之間是怎么相處的,？

何作珍：她到我們家來，從來沒跟我們紅過臉,。有時候她忙我就去煮飯,，煮得不好吃，她也說好吃,。（吳桂英事后悄悄告訴成都商報(bào)記者，婆婆對兒女們也很好,，以前她和丈夫每年從外面打工回來,，如果看到端出來的菜很少有人夾，婆婆就會偷偷進(jìn)廚房重新炒一份菜端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