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半狄電影《讓熊貓飛》在豆瓣上得分只有2.4。（受訪者供圖/圖）

（本文首發(fā)于2017年8月17日《南方周末》）

這個時代,，辨別藝術的含量其實非常困難,，太難了，不僅僅是公眾難,，藝術創(chuàng)作者都難。

布置個展時，趙半狄看到了自己1987年的畫作《涂口紅的女孩》,。畫中氣氛靜謐，藍衣女孩舉著小鏡子涂口紅,，里屋床上似乎躺著一個男人,，正專心看報。2015年中國嘉德秋拍,，《涂口紅的女孩》以1380萬元成交,，這幅油畫他已30年未見過,。

大約30年的創(chuàng)作歷程中，趙半狄轉了個大彎,。他先因“現(xiàn)實主義”油畫著稱,，1991年底結識荷蘭學者、策展人和收藏家戴漢志（Hans van Dijk）后,，對西方藝術現(xiàn)狀了解加深,，不久即赴德國參展。

在戴漢志等人的“慫恿”下,，趙半狄自1996年起創(chuàng)作以熊貓為主題的作品,。

2008年6月中旬，趙半狄公開抵制了即將上映的電影《功夫熊貓》,，聲言“不容許好萊塢在劫后余生的中國撈金”,。他認為，"5·12"汶川地震后不久,，上映美國娛樂電影并不妥當,。最終，這部電影在成都推遲上映一天,。

2013年,，趙半狄導演了電影《讓熊貓飛》。這是藝術慈善項目 “用創(chuàng)造力換一座孤老院”的副產(chǎn)品,。孤老院順利建成,，電影在豆瓣僅得到2.4分。他因項目“累得一塌糊涂”,，熊貓時代就此結束,，其后幾年，趙半狄陷入人生最迷茫的時光,。

趙半狄后來重歸油畫,。2016年，他舉辦了池邊聚會“水下肖邦”,，百余名賓客參加,。一架鋼琴置入池中，黑衣少女連續(xù)彈奏兩小時肖邦名曲,，腿始終浸在水里,。趙半狄在池中用油彩和畫布記下當時的靈感。

在北京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館長田霏宇提議下,，趙半狄在尤倫斯舉行了名為“趙半狄的中國Party”的回顧展,，從2017年8月5日持續(xù)到10月22日。展品包括時裝秀,、電影,、油畫等重要作品,。

那次“水下肖邦”的聚會視頻在展覽現(xiàn)場循環(huán)播放，文字說明寫道：“風度翩翩的賓客沉醉在音樂和美酒間,，一切很美妙,，卻令人不安?！?/p>

展廳門口陳設的小型裝置作品《一個童話》創(chuàng)作于1994年,，那時趙半狄放棄繪畫不久,。作品標題與外觀反差強烈,，趙半狄認為，自己在其中平衡了優(yōu)雅與殘忍,?！斑@個作品表達的并不是美，是對美的詢問,?！壁w半狄說，它還詢問了價值和方向感,。

趙半狄裝置作品《一個童話》,。（受訪者供圖/圖）

不知道干什么但知道躲什么

記者：你說最近三年“人生最迷茫，沒有方向感”,，具體怎樣表現(xiàn),？

趙半狄：我覺得我是很有態(tài)度的一個人，雖然迷茫,，不知道干什么,，但知道躲什么。藝術界有主流意識,，比如現(xiàn)在多媒體盛行,，各種說法：AR、VR,、浸入式的藝術……大家覺得好像先進的藝術,，我一定得躲。其實我都做過,，1998年悉尼雙年展邀請我在悉尼港做巨大的戶外霓紅燈裝置,，我做了，想和悉尼歌劇院遙相呼應,。我覺得要做一個詩一般的口號,，“我的心在顫抖”。做完之后,，我接到兩個大展的邀請,，放棄了,。我覺得那不屬于我。如果做的話,，我可能還是一個重量級的霓虹燈藝術家,。

這個時代，辨別藝術的含量其實非常困難,，太難了,，不僅僅是公眾難，藝術創(chuàng)作者都難,。我想到佩斯北京的展,，浸入式的花朵，藝術家們都很努力,，大家排隊觀展,。對公眾來說，什么是美,，都很簡單,，自拍出來艷麗、光鮮,、五彩繽紛的,，可能那就是美。

G20在杭州的晚會,，西湖做的聲光電,，多媒體和現(xiàn)實穿梭，我看到芭蕾時直接就走了,。這是對西湖的浸入式演出,，美麗的西湖，美麗的芭蕾,，無法分辨,。

我相信創(chuàng)作者本身真的要創(chuàng)作美，但非常艱難,。所以我會躲,，不會輕易干這件事。最安全的是拿起畫筆,，畫筆和時代有點距離,，它落后。我寧可創(chuàng)作看起來有點落后的作品,，我絕對反對未來主義,。

記者：你起初畫油畫，后來轉向和熊貓有關的行為藝術，現(xiàn)在重新開始畫油畫,，這是不是一個國際化繼而尋找本土的過程,？

趙半狄：我沒有尋找本土，我尋找我自己,。有些人認為我是一個現(xiàn)實主義者,；我關注現(xiàn)實，但我永遠不是現(xiàn)實主義者,。我想建立自己的空間,，那是對現(xiàn)實另一種角度的看法。我放下熊貓,，畫了一兩張畫,，突然意識到自己是一個浪漫主義者，畫面是我腦子里已經(jīng)有的,。我在美院上學的時候,，那三年的作品真的在寫生。畫里1980年代的好萊塢的掛歷,，我都不動，不是我布置的,。

記者：你時常會動情地回憶學者戴漢志,，如果他還在世，對當下的中國藝術界會有什么感覺,？

趙半狄：憑我對他的理解,，應該不會舒服，應該不高興,。戴漢志先生是我關于前衛(wèi)藝術的啟蒙老師,，和一個慫恿者，敲邊鼓,。你干什么事,，他說“我?guī)湍恪保凰麖膩頉]說“接著畫”,，一句話沒有,，都是樂著說：“好呀，你嘗試,?！?/p>

我鼓勵“炒作”自己

記者：你為什么認為，“所謂炒作,，是穿越封鎖線所需要碰出的火花”,？

趙半狄：這句話不適用于《功夫熊貓》。我去災區(qū)，出于人格完善的考慮,。發(fā)生這么大的事,，在北京坐不住。我回來后,，覺得自己發(fā)怒了,，要說出來。我以為會挺簡單：他們做錯了,，我點出來,，他們就心虛了。

記者：你對“炒作”的判斷,，適用于哪些事例,？

趙半狄：每個人都有宣傳自己的成分。我鼓勵“炒作”自己,，在法律的框架內(nèi),，有問題嗎？有些時候不是炒作,，就像我的熊貓時裝秀,，你的世界在膨脹，別人受不了了,。

我在放棄熊貓的一剎那,，覺得整個溝通有很大的問題。之前我不覺得,，我很膨脹,，覺得應該一往直前。

記者：為什么放棄熊貓項目,？

趙半狄：我覺得我的構思,，電影推廣，鼓動機制,，媒體監(jiān)督,，各方面已經(jīng)設置得夠完美了，編織這個劇本已經(jīng)很牛了,，但累得一塌糊涂,。

記者：電影《讓熊貓飛》豆瓣評分只有2.4，和疲憊有關系嗎,？

趙半狄：電影是我一個項目的副產(chǎn)品,，不符合電影工業(yè)的要求，也沒有必要符合,。我沒有電影夢,。在屏幕上勾畫，起承轉合，我覺得沒趣,，不精彩,。我是一個行為藝術家，相信一次性,、偶發(fā),。你的心理自己揣摩最好，揣摩觀眾的心理干嗎,？

有人說：“你能不能做得深刻一點,？”我完全拒絕這種說法，我不一定要承擔那些風險,。我碎片式的,、可愛的創(chuàng)意，能在現(xiàn)實中改變一點點東西,，我基本是用最后的能量“裹脅”很多資源（此處指藝術慈善項目“用創(chuàng)造力換一座孤老院”）,。全國兩萬多青少年給我創(chuàng)造作品，多少老師進來了,，因為我是熊貓藝術家,。

我喜歡這個陣勢，誰的表演精彩,，我們就隨時把他塑造成主角,。270小時的素材，盡量按照電影工業(yè)組合,。閑的時候，我在愛奇藝這些網(wǎng)站看我的電影,，點擊率也不是很低,，加起來能有1000萬，留言幾千條,。我自己經(jīng)常笑得不得了,，評價認為我最low的點，全是我最嗨的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