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 李迪 《雪樹寒禽圖》

伯勞鳥

于非闇《紅葉伯勞圖》

伯勞鳥之名,，出自古代一個兒子被父親誤殺的故事，頗有悲劇色彩。后來又因?yàn)楦鞣N原因，被人視為“惡鳥”、“害鳥”。但歷代有識之士并不因此而“歧視”伯勞鳥，不僅為它正名,，還把它的形象刻畫在傳世之作中。

伯勞鳥自古以來毀譽(yù)參半

在大眾心目中,，鳥類里除了鷹隼之類的猛禽之外,，其余都性情溫和，沒有很強(qiáng)的攻擊性,。尤其是那些羽毛漂亮,、鳴聲婉轉(zhuǎn)的小鳥，大多溫順乖巧,、人見人愛,。不過，凡事都有例外,，如小鳥之中的伯勞鳥，生性兇猛,，嗜吃昆蟲,、鳥類、蜥蜴等活體動物,，因?qū)偃感文盔B類,，故有“雀中猛禽”之稱。

伯勞鳥是有故事,、有文化內(nèi)涵的小鳥,，自古以來毀譽(yù)參半，既有“惡鳥”,、“害鳥”之名,，又有“司至者”,、“益鳥”之譽(yù)。它的形象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自宋代以來的繪畫作品中,，是傳統(tǒng)花鳥畫中不可忽略的“小明星”,。宋徽宗、李安忠,、李迪等名家都有伯勞鳥作品傳世,，近現(xiàn)代著名畫家張大千、于非闇等也喜畫伯勞鳥,。由于伯勞鳥在不同的作品中有不同的意象,，畫家所畫的伯勞鳥也有不同的品種，因此很有必要對伯勞鳥的品種和文化內(nèi)涵有所了解,。

全世界的伯勞鳥有數(shù)十種,，在我國有11種，主要有紅尾伯勞,、虎紋伯勞,、棕背伯勞、灰伯勞等,。它們的主要特點(diǎn)是嘴形大而強(qiáng),，上嘴前端如鉤，略似鷹嘴,，雙翅短圓,，腿腳強(qiáng)健，趾有利鉤,，看上去有如縮小版的鷹隼,。紅尾伯勞的額和頭頂前部為淡灰色，背面大部分呈灰褐色,，腹部為棕白色,，頭側(cè)有穿過眼部的黑色寬帶紋，尾羽呈棕紅色,。主要以昆蟲為食,，在我國分布最廣?；⒓y伯勞的外形和習(xí)性均與紅尾伯勞相似,，不同點(diǎn)在于頭頂至上背為純石板灰色，背腰及肩羽雜以波狀黑色細(xì)橫斑,，尾羽也具暗褐色橫斑,。

尹吉甫誤殺親子 化伯勞遇父哀鳴

灰伯勞在我國北方很常見。通體以灰褐色為主，翅及尾黑色,，尾的外側(cè)羽毛為鮮亮的白色,，極易識別。有一種灰色大型伯勞與灰伯勞相似,，但體型更大,，尾羽更長，這種伯勞叫作楔尾伯勞或長尾灰伯勞,。棕背伯勞體型也較大,，它十分兇猛，能獵殺體型比自己大得多的鷓鴣,，并能模仿其他鳥的鳴聲,，其他鳥以為同類在呼叫自己，飛過去便成了棕背伯勞的食物,。它的吃相十分兇殘,，經(jīng)常把獵殺的動物尸體掛在樹杈上，進(jìn)行血淋淋的撕扯,。進(jìn)食時若受到驚擾,，便避開逃脫，甚至連戰(zhàn)利品也忘了,。這樣一來,，那些被掛在樹杈上的獵物，就變成風(fēng)干的尸體,。過去,，人們見到這種景象，便以為伯勞鳥專以其他鳥類為食,，因而視之為“惡鳥”,、“害鳥”。

除此之外,，伯勞鳥被視為不祥之鳥還有其他原因,。傳說周宣王時，大臣尹吉甫聽信繼室的讒言,，誤殺前妻之子伯奇,。伯奇的弟弟伯封為悼念哥哥寫了一首名為《黍離》的詩，尹吉甫得知后哀痛不已,。有一天他在郊外看見一只從未見過的鳥停在樹上，對著他啾啾而鳴,，聲音甚是悲涼,。尹吉甫突然心動，感覺這只鳥有可能是伯奇的魂魄所化，就說：“無乃伯奇乎,？”鳥兒拍動翅膀,，鳴聲更悲哀。尹吉甫說：“果吾子也,?！庇谑怯终f：“伯勞乎？是吾子,，棲吾輿,。非吾子，飛勿居,?！痹捯魟偮洌B兒就飛過來停在他的車上,。于是尹吉甫就載著這只鳥回家,，到家以后鳥兒又停在井欄桿上對屋哀鳴。尹吉甫便假裝要射鳥,，拿起弓箭將繼室射殺了,。這個故事雖然有點(diǎn)離奇，但伯勞鳥之名卻由“伯奇勞乎”一語而得,。同時,，民間還形成一種習(xí)俗，認(rèn)為“伯奇所鳴之家,，必有尸也”,，避之唯恐不及。

伯勞鳥被人厭惡的另一個原因,，是它在五月開始鳴叫,。《月令七十二候集解》曰：“（芒種）二候,，鵙始鳴,。”《詩經(jīng)·豳風(fēng)·七月》曰：“七月鳴鵙,，八月載績,。”芒種為夏歷五月,，鵙（讀“局”）即伯勞鳥,，伯勞鳥鳴聲“鵙鵙然”，故以之立名,?！对娊?jīng)》用周歷，七月即夏歷的五月。古人認(rèn)為,，五月為陰氣開始萌動之時,，陰氣為“賊害”，故視伯勞鳥為“賊害之鳥”,。屈原有詩句曰：“鶗鴂（即伯勞鳥）之先鳴,，使百草為之不芳?！?/p>

曹植撰文為伯勞正名

對于這種迷信的習(xí)俗,，早在三國時期，曹操之子曹植便加以駁斥,。他在《令禽惡鳥論》中說：“此好事者附名為之說,，令俗人惡之，而今普傳惡之,，斯實(shí)否也,。”言世俗之人“附名”生義,，以訛傳訛,，而毫無理據(jù)。曹植又說：“若其為人災(zāi)害,，愚民之所信,，通人之所略也。鳥鳴之惡自取僧,，人言之惡自取滅,，不能有累于當(dāng)世也。而兇人之行弗可易,，梟榖之鳴不可更者,，天性然也?！敝赋霾畡邙B之鳴只是出于天性,，與吉兇無關(guān)，只有“愚人”才相信是真的,，在“通人”眼里,，完全可以忽略。

實(shí)際上,，在上古時期,，人們一直視伯勞鳥為吉祥鳥?！蹲髠鳌ふ压吣辍吩唬骸拔腋咦嫔訇粨粗⒁?，鳳鳥適至,，故紀(jì)于鳥,，為鳥師而鳥名：鳳鳥氏,，歷正也：玄鳥氏，司分者也,；伯趙氏,，司至者也；青鳥氏,，司啟者也,；丹鳥氏，司閉者也,?！鄙訇粸樯瞎艜r期東夷部落聯(lián)盟的首領(lǐng)，因登基時恰有鳳鳥飛來,，故以鳳鳥為圖騰,，并將所轄部族以鳥命名。用于命名的五種鳥,，除鳳鳥外,，其余四種均有固定遷徙或鳴叫時間，反映了古人對歷法的重視,?！傍P鳥氏”為掌管歷法的總負(fù)責(zé)人，叫作“歷正”,?！靶B”是燕子，春分來,，秋分走,，故“玄鳥氏”掌管春分秋分?！安w”即伯勞鳥,，夏至鳴，冬至止,，故“伯趙氏”掌管夏至冬至,。伯勞鳥能成為東夷五大部族的圖騰之一，可見它在古人心目中的地位是非常高的,。

而現(xiàn)在的研究結(jié)果也證明,，伯勞鳥主要是以昆蟲為主食，此外兼食些野生果子,，所殘殺的小鳥在它的菜單中并非主食,，因而對農(nóng)林業(yè)害少益多,，可以說是“益鳥”。

宋代畫家鐘情畫伯勞

伯勞鳥在宋以后的花鳥畫中頻頻亮相,，表明在宋代以后人們已不再視它為不祥之鳥,。宋徽宗是一個既貪圖享樂又迷信的皇帝，他一生幾乎只畫祥瑞之鳥,，如仙鶴,、錦雞等。但在他的傳世名作《梅竹聚禽圖》中,，竟出現(xiàn)了伯勞鳥的身影,，如果宋徽宗認(rèn)為伯勞鳥是“惡鳥”，伯勞鳥就不可能出現(xiàn)在他的畫作中,。宋代畫家李安忠以善繪猛禽而著稱,，他的《竹鳩圖》，雖以“鳩”為名,，實(shí)際描繪的是一只伯勞鳥站立在從竹叢中伸出的荊條上,，身軀豐滿，披著灰色的披肩,，背羽層層疊疊,，拖著一條長長的尾羽。對伯勞鳥比較熟悉的觀賞者,，一眼就可以看出,，畫家所描繪的正是令許多小鳥聞風(fēng)喪膽的“雀中猛禽”——長尾灰伯勞。畫家除了把長尾灰伯勞的黑眼罩,、白眉紋和鷹鉤嘴刻畫得相當(dāng)傳神外,，還把長尾灰伯勞中央尾羽黑色、尾羽外側(cè)白色的特征捕捉得非常準(zhǔn)確,。

宋代名家李迪的《雪樹寒禽圖》,，畫中所描繪的同樣是長尾灰伯勞，但與李安忠《竹鳩圖》的描繪完全不同,。李安忠所繪長尾灰伯勞雍容富態(tài),、胸腹飽滿，神態(tài)略顯慵懶,，似乎已經(jīng)吃飽喝足,。而李迪筆下的長尾灰伯勞顯得清瘦許多，只見它站立在一棵枯樹上,，在風(fēng)雪中翹首遠(yuǎn)望,，雙目炯炯有神，似乎隨時捕捉獵物,。其黑白分明的尾羽,，在寒冽蕭瑟的畫面上顯得特別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