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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樹理:吃“派飯”的滋味
不久前,,我去看望離休后居住在太行山區(qū)的93歲老首長時,,他對我說:“眼下來了客人都興進高級飯店了,不像當年剛“開辟”的時候,,黨的干部進了村,都是在堡壘戶家里吃派飯,。今天你就把我當成個堡壘戶,,在這里吃頓家常飯吧?!?/p>
在我的老家,,人們習(xí)慣把革命根據(jù)地的建立,稱作“開辟的時候”,。而吃“派飯”,,就是指干部下農(nóng)村工作時,按照農(nóng)民住宅順序,,輪流去各家吃飯,。更早時候的吃“派飯”我沒經(jīng)歷過,但上個世紀60年代初期,,駐村干部到我們家吃飯的情景,,我還記憶猶新。
那個時候,,雖然說公社以上的干部都有一個“脫產(chǎn)干部”的稱呼,,但實際上他們哪一個也不脫產(chǎn),而是與農(nóng)民群眾“同吃同住同勞動”,。輪到干部到哪家吃“派飯”,,盡管生活還比較困難,但主人家都盡量把飯菜調(diào)劑得好一點,。我母親就是一個愛面子要強的人,,每逢脫產(chǎn)干部來我家吃“派飯”,總是千方百計把伙食往好處做,,能不摻糠不摻糠,,能少兌菜少兌菜。為了讓干部們吃得好一點,,臨到開飯時總找理由把孩子們支到別處去,,客人走了才叫我們回來“打掃戰(zhàn)場”。干部們也深知農(nóng)戶的不易,每吃完一天“派飯”,,都非常自覺地按規(guī)定留下5角錢的伙食費,。這對于當時的農(nóng)家來說,可是一件挺合算的收入,,因為5角錢正好是我上小學(xué)一個學(xué)期的學(xué)費,。另外,除了密切干群關(guān)系,,凡是能被派有干部吃飯的戶,,都有一種“堡壘戶”的自豪感。
后來,,吃“派飯”的日子輪到了我自己頭上,。1968年8月,,作為一名軍人,,我到地處太行山深處的河北省涉縣支農(nóng)。當時,,我被派到神頭公社的一個村子,,并按規(guī)定吃“派飯”。對于當?shù)夭⒉桓辉5陌傩諄碚f,,這個飯真是難“派”呀:叫解放軍和自己一樣吃糠咽菜吧,,不忍心;想表達一下心意吧,,又實在沒有能拿得出手的東西,。于是,鄉(xiāng)親們發(fā)明了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凡是被派有解放軍吃飯的人家,,頭一頓飯必須吃大碗面,。這種面用一個碩大無朋的粗瓷碗裝著,面條是一半綠豆芽一半寬面條摻合在一起的那種,,吃起來很上口,。可那時每人每年只有幾斤面粉,,一戶農(nóng)家操持這么一大碗面,,在那個年代是多么不容易!所以,,戰(zhàn)友們每次被派到老鄉(xiāng)家里吃飯,,總是把這碗面推了又推,讓了又讓,,有時甚至爭得面紅耳赤,。可最終,還是由戰(zhàn)士把面吃下去,,主人臉上才露出笑容,。于是,戰(zhàn)士們只好從每月6元的津貼中拿出2角,,把每天的伙食費增加到7角,,算是對老鄉(xiāng)的一種補償。
一次,,領(lǐng)導(dǎo)讓我去鄰村一戶人家了解他家聾啞孩子的治療情況,。進村后,我就住進了這戶人家的偏房,,他家也理所當然地成了我的“派飯”戶,。可沒想到,,這戶人家竟然是這個貧困村里最貧困的人家,。但即使是這樣,這家人照樣為我做了大碗面,。當我把面條捧到手上,,望著炕上躺著的老人,看看不會說話的孩子時,,不禁鼻一酸,、眼一顫,滾滾的熱淚止不住奪眶而出,。那天,,面條雖然沒有吃下去,但在之后的日子里,,那碗面卻總是在我的記憶中晃來晃去,。如今,我雖然已是60多歲的人,,大半生也吃了各種各樣的面,,但最讓我忘不了的,還是那碗熱氣騰騰的太行大碗面,!
上個世紀80年代初期,,吃“派飯”的規(guī)矩開始變味了。記得當時有一部叫做《黑三角》的電影,,電影中下基層的干部不再到百姓家吃飯,,而是在公社食堂吃完飯,交上3角錢就算完事,。于是,,群眾就形容上面來的干部每頓飯交3角錢的行為是:“縣長來了交3角,,局長來了交3角,市長來了交3角,,你到底吃了多少黑三角,?”沒用幾年,從一開始的象征性交錢到后來的白吃白喝,、大吃大喝,,吃喝風(fēng)便像濃濃的霧霾一樣擴散開來,以至于后來三令五申都剎不住這股歪風(fēng),。直到黨的十八大之后,,以習(xí)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鐵腕反腐、重拳治貪,,才使吃喝之風(fēng)得到有效遏制,。
我想,現(xiàn)在制止吃喝的文件那么多,,是不是也應(yīng)當有一個鼓勵到老百姓家,、貧困戶家吃“派飯”的規(guī)定呢?飯怎么吃,、和誰吃,、吃什么,應(yīng)是一個值得思考的課題,。
作者:全國政協(xié)委員 王樹理(回族)
編輯:邢賀揚
關(guān)鍵詞:王樹理 派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