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歸

千家峒瑤胞在跳長鼓舞

千家峒田園風(fēng)光

“踏遍萬重山尋找千家峒,，渡過千條河夢回千家峒?！?0月底,，廣西龍勝80多歲的盤仙株老人，帶著10多名兒孫來到江永縣千家峒尋根,。

在千家峒盤王巨型雕像前,，他們焚紙、燒香,，祭祀自己的瑤族祖先,。盤仙株老人激動地說：“這就是千家峒,，是我們尋找了多年的老家！”盤仙株領(lǐng)著一家人,，走進大溪源,、大宅腹等古瑤民曾經(jīng)居住過的村子，與當(dāng)?shù)噩幇幐?、跳長鼓舞,、喝油茶，深情敘說千家峒的過去和現(xiàn)在,。

江永千家峒,，歷史上曾經(jīng)是瑤族的祖居圣地，在瑤族文明史上寫下了厚重的一頁,，這里的傳說故事膾炙人口,，這里的名山秀水讓人留連忘返。

在一個深秋晴日,，記者走進了這片古老而又神奇的土地,。

一個洞，兩座山：

詮釋著千家峒古老的傳說

“官府公差把峒進,，逼交皇糧送京城。人逢亂世難躲開,，朝廷兵勇進峒來?，幦送顺銮Ъ裔迹仙缴嫠_路行”,。遠遠就聽到瑤家人人會唱的《盤王大歌》,。從那古樸、低徊的吟唱中,，可以聽出他們遷徙的艱難,。

從江永縣城往西北驅(qū)車5公里，見到了公路旁千家峒的入口——穿巖,。和我們同行的楊仁里,，從事民族事務(wù)工作30多年，曾擔(dān)任過縣民委主任,，是瑤族文化研究的本土專家,。他一下車就介紹起千家峒來：“在瑤族的語言中，‘峒’是指群山環(huán)抱的肥沃小平原,，千家峒是指居住著一千戶或幾千戶瑤家的山間小平原,。據(jù)瑤族古籍《千家峒源流記》記載，千家峒是瑤族先民繁衍生息,、安居樂業(yè)的聚居地之一,?！?/p>

他指著前面窄窄的洞口說：“這是個天然石洞。傳說最早只有80斤重的牛才進得去,。后來,，瑤胞把洞口鑿寬了。現(xiàn)在,，人過不用低頭,，千斤水牯牛出進也不愁?！?/p>

從洞口進入,，有一段30多米長的石縫通道，幽暗無光,，走出通道豁然開朗,，便到了洞旁的公路上。這時我們抬頭看到了石壁上有鋼釬印,?！吧蟼€世紀60年代修筑公路時，把這面靠河邊的半邊石山炸開了,，填進了河里,。”我們隨即爬上穿巖山,。穿巖山上,，四周峭壁高達二三十米，地貌奇特,，十分險要,。一堵石墻把千家峒口圍得固若金湯。

相傳,，元代大德九年（1305）3月,，官府發(fā)現(xiàn)千家峒后，派糧差進來催交糧稅,。糧官被好客的瑤民留下,，熱情款待，每戶瑤民輪流宴請糧官,，糧官3年不歸,，官府誤認被殺，派重兵進“剿”瑤民,。峒內(nèi)12姓瑤民被迫反抗,，在此筑石墻抵抗官兵，終因寡不敵眾而撤離。

站在高高的觀景亭中,，極目遠望,，映入眼簾的是那樣美麗動人：青峰環(huán)繞，綠水盈盈,，一條條通村路環(huán)山抱水,，一片片香芋田生機盎然，一幢幢瑤家樓鱗次櫛比,。山如黛眉,，水似眼波，說不盡的秀潤與嫵媚,。這就是千家峒,，美麗的瑤族桃花源。

“千家峒的美在山,。這里的山很神奇,，狀物逼真，有鳥山,、馬山,、白鵝山、獅子嶺,、石狗巖,、九牛戲水……最著名的當(dāng)數(shù)鳥山、馬山,?？矗蔷褪区B山,。”楊仁里激情洋溢地介紹起千家峒的山來,，并指著遠處的一座山峰說,。在千家峒古本書上，有“鳥山”或“雞山”,、“鳳山”的記載,。

驅(qū)車繼續(xù)前行，進入中峒大宅腹村,，我們一眼就看見一座山形態(tài)酷似駿馬,。楊仁里介紹說，馬山是千家峒12姓瑤人在逃離千家峒前起誓重返家園的歷史見證?，幾逶谔与x千家峒的前夕,，許多大事，都是在馬山完成的,。12姓瑤人在馬山羅坪廟聚會祭盤王,；把1根牛角鋸成12截分給12姓瑤人各帶1截,，約定500年后再回來。他們把6尊銅官埋在馬山平石巖口,，并決定從楓木凹出逃的路線和時間等等,。所以，千家峒古本書上都寫了“峒內(nèi)以馬山為記號”,、“馬山屁股有平石巖,，平石巖口有石童子，高三丈三尺,，八人一圍過,，留作子孫作古記?！瘪R山的北面有馬頸大田,，馬山的屁股有平西大田。馬頸大田,、平西大田,、南蛇大田、鵝頸大田就是《千家峒流水記》中的四塊大田,。站在馬山頂上吹響號角,，聲音可以響徹上、中,、下3個峒,。

一個長鼓，一個歌聲：

瑤胞始終不渝的追尋

“野羊撬,，野羊撬,，野羊撬斷梓木樹，梓木樹啊好控鼓,，控個長鼓好風(fēng)流,。”激昂的瑤歌聲中,，身著盛裝的7個人開跳了,。一人手執(zhí)朝笏，吹著牛角領(lǐng)舞,，兩個人打起長鼓,，兩個人吹蘆笙，一個人打小鼓,，一個人打鑼,。7人均繞方桌而舞，閃轉(zhuǎn)旋躍，蹲騰立跳,，動作粗獷,，山野氣息撲面而來……

“長鼓瑤人割不斷，子子孫孫要歸源,?！睏钊世锔嬖V記者，講瑤族,，人人都知道《盤王大歌》和長鼓舞是象征,，他們本身是瑤族遷徙史的產(chǎn)物。瑤民逃亡前跳起長鼓舞祭盤王,，約定有朝一日散而復(fù)聚時,，將12截牛角合攏，吹響3聲,，方可入峒,，并宣誓500年后，子孫后裔漂泊到天涯海角,，也要回千家峒團聚,。

此后，瑤家人一直在深山密林間,，加之封建統(tǒng)治階級的驅(qū)趕和掠奪,，他們比同為游耕民族的苗族的遷徙更為頻繁。但是,，他們從不喊苦和痛,，他們唱歌。唱給山聽,、唱給河聽,、唱給自己聽。只要一開口唱歌,，便忘掉了憂愁,。田里插秧要唱《插秧歌》，上山采茶要唱《采茶歌》,，喝酒要唱《酒歌》，山坡上起荒還要敲起鑼鼓,，一人領(lǐng)唱,，眾人合唱，還有壽歌,、喪歌,、孝歌……

“郎在高山打鳥玩，妹在河心洗韭菜。郎要韭菜拿幾把,，要想攀花夜里來”,。這是瑤家姑娘對小伙唱的情歌，熱烈火辣直白,，就在田間地頭,，在彎彎山道，從心里喊出來,。

“只要唱起歌,，瑤人就不覺得苦，更珍惜生活的甜,?！睏钊世镎f，在此后的一次一次的遷徙中,，能歌善舞的瑤族同胞把記憶和心酸都融入到了瑤歌和長鼓舞里,，滿懷著對祖先的懷戀和對千家峒的向往。

元朝以后的漫長歲月里,，瑤族人民逐漸形成一種強烈向往千家峒的民族心理,，即希望重返千家峒居住，過從前那樣的生活,。在這種民族心理支配下,，許多瑤族群眾跋山涉水，不畏艱險,，到處打聽12節(jié)牛角的下落,，通過各種方式尋找千家峒故地。

1931年,，廣東連山,、連南等縣瑤民，或只身,，或三五成群,，或兄弟結(jié)伴，離鄉(xiāng)背井,，翻山越嶺,，到過浙江、湖南,、廣東,、廣西等省區(qū)的很多地方，依據(jù)老人的傳說和古籍的記載,，尋找千家峒故地,。

1957年3月,，在廣西恭城縣觀音鄉(xiāng)周先隆組織下，聯(lián)合灌陽,、荔浦,、富川、陽朔等縣的瑤民36人,，從恭城縣觀音鄉(xiāng)獅塘村出發(fā),，沿都龐嶺步行，翻山越嶺抵江永縣大遠瑤族鄉(xiāng),，發(fā)現(xiàn)這里周圍青山渺渺,，千年古樹參天，中間是一塊大盆地,，便認定這里就是千家峒,，并在盤王廟中祭祀自己的祖先，發(fā)誓一定要返回故園——千家峒,。8天后,，他們回到家鄉(xiāng)向鄉(xiāng)親們報喜。不少瑤民聞訊后,，決心聯(lián)合起來搬回千家峒居住,。后經(jīng)當(dāng)?shù)卣龉ぷ鳎攀宫幟癜捕ㄏ聛怼?/p>

1982年11月到1985年5月,，中南民族學(xué)院政治系講師宮哲兵先后6次到中國南方各省的瑤家山寨進行調(diào)查和訪問,，廣泛收集了瑤族民間保存的《千家峒》各種手抄本，并對手抄本中提及的地理特征,，進行了反復(fù)的調(diào)查和考證,，于1985年編輯出版了《婦女文字和瑤族千家峒》一書，首次以學(xué)者的視點提出了瑤族千家峒故地就在湖南省江永縣大遠瑤族鄉(xiāng)的觀點,。1986年5月18日至22日,，中南民族學(xué)院政治系和江永縣人民政府聯(lián)合在江永縣召開“瑤族千家峒故地問題座談會”。來自湖南等7個省,、市,、自治區(qū)研究瑤史的專家、學(xué)者共43人,，取得一致意見,，認定大遠瑤族鄉(xiāng)就是瑤族千家峒故地。1987年10月,，經(jīng)湖南省人民政府批準,，大遠瑤族鄉(xiāng)改名為千家峒瑤族鄉(xiāng)。2002年11月19至23日,，湘粵桂3?。▍^(qū)）10縣（市）第6屆南嶺瑤族盤王節(jié)暨江永女書國際研討會在江永隆重舉行。來自美國,、日本,、法國、英國,、澳大利亞和國內(nèi)各地瑤學(xué)專家,、學(xué)者代表40多人，參加“南嶺瑤族地區(qū)旅游資源開發(fā)與瑤族經(jīng)濟及發(fā)展”為主題的瑤學(xué)研討會,，會議確定江永千家峒為“瑤族古都”,，提出構(gòu)建瑤族尋根文化的框架，啟動千家峒的尋根文化旅游,，促進相關(guān)產(chǎn)業(yè)發(fā)展的建議,，在國內(nèi)外產(chǎn)生良好的影響。

之后,，世界各地瑤胞紛紛前來尋根問祖,，尋根文化逐步興盛。楊仁里接著說：“瑤族敬奉盤瓠為祖先?，幟窬拥囟嘟ūP王廟,，設(shè)盤王的生日即農(nóng)歷十月十六日為盤王節(jié)?！泵糠赀@一天,，以一村或數(shù)村聯(lián)合舉行還盤王愿，以表達對盤王的敬仰和崇拜,，祈求保佑平安,，吉祥如意。不少海內(nèi)外瑤胞也在這一天前后回到千家峒團聚,。

一家三代苦苦尋找：

“天涯海角,，也要回千家峒”

“為什么全世界的瑤人都會唱千家峒的古歌，為什么瑤人代代相傳一本《千家峒源流記》,？為什么他們一次次尋訪千家峒,，即使付出生命的代價也在所不惜？”當(dāng)我們見到被譽為“千家峒的精神標桿”的趙德標時,，趙德標連珠炮一般發(fā)問,。

“我把千家峒看得比命還重要。無論如何也要回到千家峒,！”趙德標濃濃的荔浦口音里略帶一點千家峒音,。我們的來訪，勾起了趙德標無數(shù)的記憶,。

75年前,，趙德標出生在廣西荔浦縣葡蘆鄉(xiāng)萬全村,。從他記事起，爺爺趙玉林那一輩的人就開始四處尋找千家峒,。趙玉林從前輩傳給他的一本叫《千家峒源流記》的古裝書中得知,，千家峒是瑤族歷史上最重要的居住地之一，是瑤族人民的幸福樂園,。關(guān)于千家峒故地,，盤瑤內(nèi)部傳說不一。世代瑤家兒女四方尋覓均是無果而返,。同樣,，趙玉林也不例外，過平樂,，穿恭城,，出廣西，進湖南,，多年來尋找千家峒都沒有成功,。

趙德標出生后，趙玉林便叫來趙德標的父親趙如田說：“現(xiàn)在你做了大（父親）,，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該對你講了”,。接著趙玉林給兒子講了千家峒的故事，然后鄭重地將《千家峒源流記》傳給兒子,，囑咐他繼承前輩的遺志,，繼續(xù)尋找千家峒。趙德標的父親趙如田最后一次外出尋找千家峒是在1956年,，那一次他步行走過永福,、桂林、興安,、全州,，行程1000余公里，最后仍然空手而歸,。

那一年,，趙德標已是16歲的青年了，他滿懷信心地對父親說,，我長大以后一定要找到千家峒,。1982年夏天，趙德標的家來了兩個純樸厚道的山里人,，他倆說千家峒就在湖南道縣他們家附近的高山上,，并留下了地址。當(dāng)年8月,，趙德標就如約來到道縣,，登上了都龐嶺上的韭菜嶺,。登上山頂，趙德標覺得這里不像書中描寫的千家峒,，于是決意回廣西繼續(xù)尋找,。

1982年秋天，趙德標再一次上路,，這次他發(fā)誓：不找到千家峒決不回家鄉(xiāng)！在途中,，他遇到了來自江永縣大遠鄉(xiāng)的趙順旺兩兄弟,，巧合的是他們也在到處打聽千家峒的所在地。隨后,，趙德標隨趙順旺來到了大遠鄉(xiāng)做客,。在此，他驚奇地發(fā)現(xiàn),，這里與書中的千家峒有幾分相似,，于是拿出《千家峒源流記》仔細考察核對：四周是山，當(dāng)中一塊平地,，平地分上峒,、中峒、下峒3塊,，一條小溪穿峒而過,，終年不涸，書中記載的馬山,、穿巖等十幾個地名居然一字不差地對應(yīng)上了,。當(dāng)趙德標把發(fā)現(xiàn)千家峒這一振奮人心的消息帶回家鄉(xiāng)廣西荔浦時，全縣都沸騰了,，人們奔走相告,，并成群結(jié)隊到江永大遠鄉(xiāng)尋根訪祖。

“找到千家峒后,，如何才能到這里安家落戶呢,？這讓我為了難?！壁w德旺想到了要把女兒嫁到這里來,。于是，他便在大溪源村考察起女婿來,，當(dāng)年相中了一位叫趙衛(wèi)生的小伙子,，經(jīng)女兒趙回秀同意后成了親。趙德標趕回家鄉(xiāng),，變賣了房屋,、土地和一切財產(chǎn),，帶著全家7口人搬到大溪源村安家落戶。從1982年至今,，趙德標在千家峒一待就是30多年,，他再也沒有回荔浦。

說起江永今年舉辦盤王節(jié)的事,，趙德標充滿期待,，他說，要是能再建一座盤王殿就更好了,，那時候,，全世界的瑤胞都能回千家峒來尋根祭祖。

斗轉(zhuǎn)星移,、人去物非,，然而，湮不滅的是文化,，割不斷的是親情,。千家峒每年都要迎接一撥又一撥從遠方歸來的瑤胞后裔。他們當(dāng)中,，有鬢發(fā)皓然的老者,，有年輕的伴侶，他們還沒有看過千家峒是什么樣子,，回故土一游,，成為他們夢寐以求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