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寶的父親正在整理小寶的遺物。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 章正/攝

立春后天氣依然陰冷,，在云南省鎮(zhèn)雄縣鹽溪村沙塘組,，年味兒還沒散去,，公路附近卻添了一座新墳,。這座磚砌的墳?zāi)箍雌饋砗芎喡?，沒有墓碑,，墳邊七零八落地擺著花圈,。

墓主人是17歲的小寶(化名),，他生前是一名留守少年。除夕夜里,，小寶選擇喝農(nóng)藥結(jié)束了自己的生命,。他留下了一份遺書，把自殺的原因歸咎于父親——“我還很年輕,，不是那么想死,，但我受不了氣……”“爸爸，我死了,，你就高興了……我的死是你造成的,，與其他人無關(guān),。”

這個17歲的少年有怎樣的悲傷,？近日,，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來到小寶成長的鄉(xiāng)村，調(diào)查這位少年的自殺之謎,。

17歲少年除夕夜輕生

沿著崎嶇的山路,，走過泥濘的菜地，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來到了小寶家,。這個家有3間破舊的瓦房,，瓦房的一部分外墻已經(jīng)塌了。屋里沒有像樣的電器,，家庭條件在村里屬于下等,。

記者進屋時，小寶的爺爺奶奶正坐在爐邊烤火,。

“他老媽帶到1歲,，娃娃就留下給我們帶?！毙毜臓敔斘艘豢跓熣f,。說到小寶的事情，奶奶忍不住拿起圍裙擦了擦眼角的淚水,。

小寶的父母平日在昆明打工,，父親一年回來一次，母親和其他3個孩子通常不回來,。他雖然貪玩,，但是幫爺爺奶奶干農(nóng)活時從不惜力，打豬草,、收玉米,、扛東西……兩位老人怎么也沒想到，懂事的孫子竟然想不開,，喝農(nóng)藥走了,。

據(jù)兩位老人回憶，大年三十晚上,，小寶吃完簡單的年夜飯后,，就回到了房間。

生前,，小寶在爺爺房間的火爐旁寫下了這份遺書,。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 章正/攝

小寶的房間里，房梁上布滿蜘蛛網(wǎng),，地面坑坑洼洼,，還是20年前用三合土整的地——這是他父親結(jié)婚時的房間,。兩個木箱，一張桌子,，一張床,，就是他房間里的全部家具。

凌晨1點多,，奶奶聽到小寶屋內(nèi)有嘔吐的聲音,。她剛推開門，就聞到一股刺鼻的農(nóng)藥味兒,，只見小寶躺在床上痛苦地掙扎,。旁邊有兩個敵敵畏的瓶子，其中一個只剩一半——小寶喝了一斤半的農(nóng)藥,。

爺爺奶奶哭著喊著,，卻拉不動小寶，他們給村里的醫(yī)生打電話,，對方說：“娃兒沒有挽回的余地了,。”

有村民看到,，小寶生前曾下山到鹽溪村的街上買了農(nóng)藥,，還買了兩個平時不舍得買的雞腿。

“我死了……為家庭減輕負擔(dān)”

在小寶的遺書中,，有這樣一段話：“我的死與我的家人有著很大的關(guān)系,，原因是我爸爸他總是給我壓力，給我難過,，我死了是對我自己的一個解脫,，從而為家庭減輕負擔(dān)，為他們省下一筆錢,，同時我將不再受我爸爸的氣?！?/p>

小寶的父親付老三(化名)說,，這封遺書的確是小寶寫的。付老三告訴記者,，他常年在外打工,，與小寶聚少離多，即便父子倆見面時,，小寶在他面前也很沉默,。

付老三回憶稱，有一年春節(jié),，小寶和他鬧了不愉快,，小寶對他說：“誰叫你生我的,？”付老三非常惱火，當(dāng)即讓小寶跪下認(rèn)錯,。他認(rèn)為,，在農(nóng)村，孩子不應(yīng)該這樣和父親講話,。

“我最大的錯誤就是沒有帶小寶在身邊,，可是在外面也進不了公家學(xué)校，一年一個小孩要3000塊錢學(xué)費,?！备独先袊@。

記者了解到,，小寶每周的生活費只有30元,。雖然學(xué)校免費提供一日三餐，但這些錢對他來說仍然不夠,，從鹽源中學(xué)到家有30多里的山路,，摩托車要走1個多小時，搭車就需要30元,。周末放學(xué)時,，小寶要走3個小時山路回家。

小寶半個學(xué)期就能穿爛兩雙鞋,，他知道家里條件不好,，就把穿爛的鞋子洗干凈、再拿回買鞋的商店,，告訴店家鞋的質(zhì)量不好,，要求換貨。小寶曾用這樣的方式換回兩雙新鞋,。

有媒體報道,，小寶這3年詳細記錄著每一筆跟同學(xué)借的錢，多則20元,，少則兩元,。

付老三給記者算了一筆賬。他在昆明的工地上搭架子,，干一天收入兩三百元,，但不是每天都有活干，一年收入也就3萬多元,。小寶的母親在工地做小工,，一年收入1萬多元。這些錢不僅要供小寶,，還要供另外3個孩子在昆明上民辦學(xué)校,。去年,，小女兒因患闌尾炎住院，因為醫(yī)藥費他甚至想過自殺,。因為超生,，他還欠1.4萬多元的社會撫養(yǎng)費，為此平時都不敢回老家,，只有過年時才回來待幾天,。

在小寶的房間里，付老三給記者看了小寶生前的“百寶箱”,，里面有古代銅錢和一些紙幣,。小寶曾幫別人干活，想方設(shè)法要到這些東西,。小寶告訴過爺爺,，他的手機就是用銅錢換來的。

生前,，小寶在爺爺房間的火爐旁寫下了這份遺書,。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 章正/攝

不止一次有過自殺想法

小寶以前就有過自殺的想法。小寶的奶奶告訴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去年農(nóng)歷四月的一個周末,，她叫小寶起床吃早飯時在床頭摸到了一瓶農(nóng)藥，嚇得趕緊扔了,，爺爺為此給小寶做了好幾天思想工作,。

從留守兒童到留守少年，小寶有很多困惑：在學(xué)校有人向他收保護費,，他不知該怎么辦,；曾有同學(xué)想來他家玩，但因為家里條件太差而作罷,。

2012年云南網(wǎng)曾報道,，有153萬人口的鎮(zhèn)雄縣，是昭通市11個縣區(qū)中勞務(wù)輸出最多,、留守兒童最多的縣,，這里有近10萬名留守兒童，整個昭通市則有近50萬名留守兒童,。記者從鹽溪村沙塘組組長處了解到，沙塘組的80多戶人家中,，就有10多名留守兒童,。

小寶走了，家人為他買來一具小棺材,。有村民看到,，入殮的時候,，棺材怎么都裝不下小寶的遺體：頭放正了，腿只能屈著,；腿放直了,，頭只能歪著。最終,，小寶歪著頭蜷在棺材中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