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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東林:野馬般的童心被書收服
記得自己從小就是個頑童,,很不招人喜歡,。比如往迎親隊伍里蒙著蓋頭的新娘扔石子兒(當地有扔棕樹籽打新娘的習俗,,意味著多子多福),,跟在挑柴火大人后面用手偷偷使勁兒加大重量,在挑水人的水桶里悄悄洗手弄得人家沒法食用……那時我奶奶每天都要處理好幾件這樣的“投訴”,。
我出生在江西鄱陽湖邊上的一個小村莊,,南北兩邊的房屋自東往西排列,,合成一條簡易的街道,,中間是麻石路,,當地人稱為“街上”,。村東是蘇山,,那是我小時候見過最高的山,長到十一歲,,才知道山那邊的模樣,。村北有一條小河,委婉地從蘇山的澗壑里流來,,河上橫臥一座石板橋,。河水清澈,洗衣,、洗菜,、吃水,都在這條河里。水向西流,,一直流進鄱陽湖,。這樣的環(huán)境最適宜小伙伴進行各種游戲,摸魚,、嬉水,、撐船、捉蟲蟲,、采野果,、同鄰村的小孩們“打仗”……山水田畈之間灑滿了童時的歡樂。
父親是干部,,在外地工作,。爺爺干活但不管閑事,一次打洋油回家,,系瓶子的繩子斷了,,一大瓶油砸在路上,他頭也沒回走了,,到家后只吩咐奶奶帶上家伙去掃玻璃碴子,。見者視為怪人。奶奶出身大戶人家,、書香門第,,能背出好多詩文。叔叔上過民國時期的高小,。媽媽干農活,、打柴。
奶奶回老外婆家,,總要帶些適合我的書回來,。四五歲時,爺爺和叔叔開始教我認字,,寫毛筆字,,描紅、臨帖,,說是要練練我的性,,收收我的心。很奇怪,,我一點兒也沒反感,,而且很享受過年寫對聯時大人送上的稱贊。五歲半上小學,,校長陳希賢老師不接納,,說太小了,,他兒子這么大時話都說不清,把“爹爹”叫成了“嗒嗒”,,奶奶說你考考他,。校長拿出一年級第一冊課本,翻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叫我認,,我接過課本一口氣從頭念到大半本還要繼續(xù),,校長說:“算了,算了,,報名吧,!”于是我成了學校最小的小學生,但后遺癥也出來了,,上課不安分,。老師罰背書,一點兒也難不倒我,,只好任命我當“班長”,。套上緊箍咒可就沒轍了,不僅老實多了,,還要帶頭做表率啊,。
十歲前,爺爺和叔叔叫我認,、寫,、背了多遍《百家姓》、《三字經》,、《弟子規(guī)》,、《朱子家訓》、《千字文》,,背熟并抄寫了《昔時賢文》,,而且指著家里舊得發(fā)黃的線裝《四書》、《監(jiān)本詩經》,、《御批通鑒》,、《綱鑒易知錄》等告訴我:“長大了這些都要讀。”
1966年,,我考上了初中,。其時“文革”爆發(fā),,入學后碰上“停課鬧革命”,,數學課只接觸了一點“有理數”就再也沒有課上了?;炝藘赡晡冶惚话l(fā)還原籍回鄉(xiāng)勞動,,學會了耕田,、插秧、割禾,、打禾等農活,,那時幸好有書,還有父親為家里買的收音機,。并不漫長的日子里,,我居然盼著能生病,因為生病就能名正言順地休息,,自在地看書了,。是書,讓我挨過了那段看不到任何前景而且極其單調的歲月,。
1970年,,江西共產主義勞動大學都昌分校的圩堤被洪水沖垮,暑期擴大招生,,以便投入更多的人手修復堤壩,。父親讓我報了名,入農機專業(yè)就讀,。一入學就是挑土筑壩,,整整干了一年時間。加寬加高的圩堤足以抵擋第二年的洪水了,,我們才開始了上課學習,。做壩期間,我的墻報功夫得到充分發(fā)揮,,一個人從寫稿到謄抄到插圖全包了,。正式學習開始后,沒有教材,,我便組織用鋼板刻印,,附帶練出了一手不錯的鋼板刻印技術。那時,,我最迷戀的還是書,。1972年,共大畢業(yè)后,,學校將我留了下來,,干辦公室工作。不久,,碰上了“批林批孔”運動,。我在辦公室收發(fā)材料,發(fā)現了縣里寄來的一捆《論語批注》,,想到家里的線裝書藏起來不敢示人,,一直沒有按爺爺和叔叔的交代讀《四書》,,便自己留下了一本。那本書真的編得很好啊,,比線裝書好看多了,,有注釋,有白話翻譯,,最后是批判文字,,我可以不十分費力地讀懂它。書后的附錄是《孔丘的反革命一生》,,幫助我了解了孔子的生平,。這本書讓我第一次接觸到了儒家的原典,而且深深喜歡上了它,。那些令我犯糊的批判文字除了幫助我進一步加深了對文句的理解外,,基本上沒有產生“革命的正面作用”。再后來又有注釋本的《法家著作》等等,,我都當做古文讀,;《儒法斗爭史》,我就當做歷史來讀,,直到后來弄到一部范文瀾的《中國通史簡編》,。利用辦公室工作之便,我為校圖書室訂了不少文學雜志,,自己利用“特權”悄悄留下看完后才交到閱覽室,。
1977年恢復高考,我決意賭一把,。找來表姐的初高中課本,,數理化看不懂,干脆丟開,,只讀語文,、歷史、地理,、自然,,政治時事靠讀報。那年冬天的高考考場,,擠滿了中國積壓了十年的考生,。語文試題的作文是《難忘的時刻》,我是在稿紙上完成的,,根本來不及謄抄,;另一題是古文翻譯,取自《韓非子》“楚人有鬻盾與矛者”,。當時收卷的鈴聲已響,,我不顧一切,,埋頭做完,,沒有一絲停頓,。監(jiān)考的是一位女老師,默默地站在我身邊看著,,沒有催促和打斷,。想到這一幕,我心里有說不出的感動,。
高考成績出來后,,我這個實際上只有小學畢業(yè)文憑的考生,數學僅3分,,還是蒙出來的,;語文105分,其中作文85分,,古文翻譯20分一分沒拉,,其他幾門百分科目都在八九十分以上。所幸文科數學僅做參考,,也不考英語,。我便這樣迷迷瞪瞪地進入了大學歷史專業(yè),直到今天的樣子,。
有人說:“你是僥幸遇上了幸運,,讓你從一絲門縫里溜進了大學。”
也有人說:“你是用前二十年,,預備了高考的那兩天,。”
對嗎?或許吧……
作者簡介:王東林,,十一屆,、十二屆全國政協委員;江西省師范大學文化研究所所長,、正大研究院院長,,享受國務院政府特殊津貼專家。
編輯:羅韋
關鍵詞:王東林 政協委員